“朋友?”作为刚入门的新人,张宇对于门派的八卦流言知之甚少,“什么朋友?”
“生死之交。”师兄说着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其实私下里还有另外的说法。”
张宇很好奇,“什么说法?”
师兄一脸八卦,“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等张宇点点头后说道,“听说少宗主和那位朋友同进同出、同寝同食,最后还同生共死,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张宇啊了一声睁大眼睛,“难道……?”
师兄连忙给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张宇紧张地凑近他,“那位朋友是谁啊?”
“他的名字是禁忌,不可提。”师兄拍拍他的肩膀,“那位朋友为宗主死了,宗主多伤心啊,谁提到他的事都会勾起以前的伤心事来。有人曾在宗主面前提了他的名字,就被宗主处罚了,如果你不想被处罚,院子的事,那位朋友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两人慌忙站直身体,回头一看,发现负责弟子操练的周云师兄正站在身后,脸上带着冷酷的神情。这位周师兄据说是宗主的心腹,曾经参与戚氏的绞杀,是个铁血无情的人物。
两个人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整个天音宗都在为宗主继位之事忙得人仰马翻,两位倒有空闲在背后乱嚼舌根。”周云冷冷淡淡地说,“既然这么有闲,不如去把恭房清扫一番。”
晴天霹雳!
不等两人反应,周云便带着人离开了,留下两个呆若木鸡的身影。
周云回到真言殿,进入内殿偏室,就见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窗台浇水。窗台上的几盆杜鹃花不知道被施了什么秘法,终年常开不败,紫艳艳的花朵昂然怒放,十分讨喜。
青年的身影站在杜鹃花旁,青丝如瀑,侧脸瓷白细腻,下巴尖尖,脖颈的一段弧度优美流畅。他身形已经脱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修长挺拔,有着成年男子的俊逸沉稳。气息越发冷冽,简直不食人间烟火,却更加强势,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
他拿着花洒仔细地为花盆浇水,蝶翼般的羽睫下,神情十分专注,好像外面热热闹闹的气氛和明天的宗主继位仪式和他无关似的。
周云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动青年似的,虽然他知道面前的绝对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可他有时候又觉得青年很脆弱,一碰就要碎了。
“少宗主。”
“仪式都准备好了吗?”孟清云淡淡地问。
“禀少宗主,都准备好了。”周云神色有些迟疑。
孟清云虽然没转身,却像是看到了他的表情般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云道:“有位住新秀峰的客人不太满意我们安排的房间,那位客人是琼林派的掌门,让他住新弟子们的房间,确实委屈了。”
天音宗的名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周围几个门派中确实响当当,然而放到整个大陆,却默默无闻了。这样门派的宗主继承仪式,又会有多少门派赏脸来参加呢?可没想到这一次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不仅附近的所有门派都来了,甚至连远方的根本没有过交集的门派也派了人来,这让周云等人措手不及,不止腾出了所有客房,连弟子的房间也挪用了。
孟清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房间了?”
周云道:“房间委实紧张。”
“既然如此,把真言殿挪出去住吧,我回新秀峰。琼林派的掌门,就安排在真言殿的偏殿。”安排在真言殿,给的是极大的尊重了,可是少宗主却自己搬出去住,这像什么话?
周云刚想劝说,孟清云却挥了挥手,“不用多说。”
周云只好道,“我通知刘师兄……”
“我住以前的地方。”
周云这次愣住了,他以为少宗主是要去药园住,没想到却是回以前的院子。
“下去吧。”
他回过神,道了一声是,退下了。
和琼林派掌门等人见过面,客套了一番,又被秦长老念叨了一通明日的仪式程序,时间就到了深夜。孟清云站在院子门口,抬头望了望,半晌后,伸手推开了门。
熟悉的石径露了出来,石板缝隙里的青草已经冒了半尺高,因无人打理的关系,整个院子被荒草覆盖,完全是个荒原了。
“你看我打扫得怎么样?”
耳旁浮现出一个得意的声音,那人刚来到庭院,连扫个地都不会,不止把所有的落叶都扫掉了,还把自己布置阵法的石头也全搬开了,被自己好一通臭骂。
踏上石板慢慢地走,旁边的空地已经长满了野草,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一块空地。
“左边……右边……”懒洋洋的声音似乎还在耳侧回荡,那人拿着树枝左格右挡,就把剑术不如他的自己耍得团团转……
那些鲜明的记忆,竟然还像昨日一般鲜活生动。
孟清云猛然摇摇头,快步离开石板路,推开房门。门被嘭地一声推开,灰尘飞扬而出。周云带着弟子悄无声息走进来,点上蜡烛,擦桌子的擦桌子,整理床铺的整理床铺,扫地的扫地……很快就弄干净了。
随着房间一寸寸的干净起来,孟清云觉得胸腔里像是塞了棉花,越来越难以呼吸。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两人的身影,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让他想起李三欠曾经在这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他都不知道,那些很细微的东西,自己竟然全部记得。
闷闷的痛弥散在胸腔。
他以为通过一年的强迫和遗忘,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李三欠的死亡,他不去想不去看,不许任何人提李三欠的事,甚至连名字都不许提,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忘掉,不会那么痛……
人都是会死的,母亲、父亲、朋友、仇人,就连自己,都是会死的,那些他都扛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可是他高估了自己,当他重新走进这个庭院,进入这个房间,他依然感觉窒息,依然痛不欲生。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弟子们仔细小心地打扫着房间。
“你哭了?”那人惊讶。
“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我哭泣。”那人面色惨白,却是笑着的,“是不是你也爱上了我?”
“叫你不要说话!”
那人抓住他,执着得像个必须要得到答案的小孩,“你回答我。”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呢?
朝他怒吼,不愿意回答。
孟清云闭上眼睛。
周云收拾好之后走过来,“宗主,已经整理好了,你看还需要添置什么?”
孟清云睁开眼睛,环视了周围熟悉的一切,深吸一口气,摆摆手,“不用了。”
周云像是要说话,但看到他的脸色,便识趣地带人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孟清云一个人,月色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身上,显得冷冷清清,孤孤单单。
他抬脚缓缓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凝视着身边的物件,走到茶几的时候,那里的烛台上高高地擎着一只白烛。
恍然间,像是在烛台后看到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戏谑的表情。
孟清云霍然就怔住了,他摇摇头,再仔细一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孟清云的脸色,暗淡下来。
报了仇,地位、名声、财富、功法应有尽有,明天还会成为宗主,所有人都尊敬他,敬佩他,他实现了重生时所有的愿望,为什么并不感到快乐?
心像破了个大洞,无论什么都填不满。
“是不是你也爱上了我?”
那句话一直盘旋在耳边,像个魔咒。
孟清云推开窗户,走到茶几后面坐下,仰头,一轮弦月。
“是不是你也爱上了我?”
为什么以前那么抗拒呢?为什么从不在意呢?即便知道也装着不知道。
可以时光倒流吗?
可以吗?
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会握住那人的手,告诉他,“是的。”
☆、第七十章
宗主仪式在卯时就开始了,孟清云必须先去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念祭文、发誓,之后晨时才会出来再祭天,接受长老会的传承。
他来到真言殿,龙山长老和秦长老等人已经在殿里等候,每个人容光焕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走在庄严辉煌的真言殿里,孟清云一下子便感受到肩上隐形的重量,虽然心情依旧没有恢复,神情和姿态却很快地调整到一宗之主的状态,他不会让人看出他一夜未眠、精神不振。
“准备好了吗?”龙山长老问。
孟清云点点头。
闻言周围的人都展开了笑颜,相互看了一眼,随即有两个女弟子脸色微红地请他去更衣。
繁琐的程序一套套地走下来会去掉人的一层皮,但是孟清云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大气,微笑以对,没有过分的高兴,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不骄不躁,恰到好处。
他渐渐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最后是在大殿会客,宾客笑颜逐开地上来祝贺,礼物如流水般送了过来,给足了天音宗极大的颜面,孟清云含笑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