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善方哈哈一笑,挥挥手,“来,上酒。”
秦晖沉默地看着戚瑶,自始自终没说什么,等上了酒后,更是一句话也没和戚瑶说过。
奇怪了。
孟清云举杯饮掉杯中物,心中却在好奇秦晖的反应,他完全没有一丝即将迎娶美艳新娘的激动,反倒是戚昭阳和戚善方出奇热情,连连和他说话。
明黄的烛光在秦晖的发丝上流淌,长发摇曳间闪烁出迷蒙的光泽。他一杯一杯地喝酒,莹白的面颊上渐渐染了红,美妙的凤眼里也慢慢有了朦胧的水色。
有一刹那间孟清云心中一跳,竟然觉得他比戚瑶还要妩媚上几分,忙低头喝酒掩去神色。
一顿饭在戚家父子的热情洋溢下吃完了,秦晖似乎喝多了酒,戚昭阳陪着他出去吹吹风。
人一走,戚瑶几乎立马沉下了脸,重重哼了一声,又咬着唇,幽怨地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孟清云本来也要辞行,却被戚善方拦着说了些话,等到聊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出了真言殿后,他挥退了跟随的弟子,一个人慢慢地沿着石板小路往回走。殿外吹着风,将他本就不多的酒意吹得一干二净。
望着前方在黑暗里依旧洁白的景色,想起往昔种种在父亲的庇护下的少不更事,到如今的人走茶凉、步步惊心,不由轻轻一叹,然而那份感伤又很快地收了回去,重新换上了一张温和无害的笑脸。
全顶峰熟悉的景色唤起了他旧时的记忆,他想起十岁以前,父亲几乎都会带着自己亲手在树林旁边堆雪人。念头一起,脚下便朝树林方向的小路走去,想抄小路回家,顺便缅怀当年的情景。
雪地无声,人际飘渺。
树木上堆满了雪,静谧地矗立在山坡上,没有雪人,只有冷冷的风吹拂着,树冠摇摇晃晃,雪团簌簌下落。
孟清云慢慢走了片刻,只感觉到了冷清,他在记忆中堆雪人的地方站着,凝视着曾经堆过雪人的地方,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茫茫的雪绵延进树林深处。他决定离开。
“你在想什么?”
刚走了两步,他忽然听到一个拔高的声音。
孟清云停下脚步。
“你竟然让我和你妹妹成亲!我受不了了!我喜欢的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你妹妹成亲!?”
有风刮过,雪团从树上坠下摔落在地,冰凉凉地四散着,其中一些盖住了孟清云的脚尖,冷冷的。
“如果不和我妹妹成亲,我们以后怎么见面?秦晖,你的婚事是两大门派联姻的事,怎么能够随随便便退婚?这其中的利害你难道不清楚?”
“……”
孟清云无声笑了,风掠过他的额头,吹乱了他一头的发,露出他暗含幽火的眼睛。
竟然有这样的事!
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在沸腾,直直地冲上脑门,整个脑子都是热乎乎的,心里头似乎有把火在烧。
如果这样一个秘密如果被戚瑶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想起戚瑶望着秦晖幽怨的眼神,孟清云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几乎屏息静气地往后退,忽然间——
“谁?!”树林里一道迅捷的身影冲出,恰好和孟清云对上。
雪茫茫的黑夜,雪光让彼此清晰可见。
长及后腰的发,蓝色翩跹的衣,倾国的容颜,怒气冲冲的眼。
秦晖。
“是你!”秦晖一声惊叫,像是吓到了,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过来,劈手向孟清云挥出雷霆一掌。
刹那间孟清云考虑要通过什么方式躲闪,另一道白色身影旋风般行至,徒手截下那一掌,喝到:“别杀他!”
“他听到了!”
“我知道。”
秦晖收回手。
孟清云垂下眼睫,身体放佛在寒风中发抖,低声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秦晖重重哼了一声。
“师兄,我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孟清云抬起头说。后退两步,又看了看在旁虎视眈眈的秦晖,转身往来路大步前行。
回到新秀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直到看到自己院子里隐隐透出的光,孟清云才长长松了口气,回过神来背上竟然出了汗。
接他的李三欠表情微微诧异,孟清云想自己的脸色应该很不好,难怪他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他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下来,勉力打起精神想应付李三欠的盘问,谁知李三欠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伺候着他洗了个热水澡后让他休息。
“有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刻孟清云很感激他的不闻不问。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他有些不安地分析着戚昭阳的反应。这样直接对上戚氏的事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在戚昭阳心中不再是毫无威胁的人,他会不会有别的打算?
孟清云在房里踱了片刻,走到案几前坐下,忽然冷冷一笑。
没必要惊慌,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弄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先打消他心里的怀疑。还有得想想该如何利用他和秦晖的事,他有预感,这会是打击他们的利器,不过缺少证据。
想到这里,孟清云已经完全平静,嘴角淡淡一笑,对懒散坐在一边不声不响盯着他的李三欠道:“我们继续练剑。”
李三欠耸耸肩,依旧什么也没问。
然而练了不到两天便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了。
☆、第四十三章
寂静的山色里,铛铛的钟声沉闷地盘旋在上空,那是召集全宗长老和内门弟子的钟声。
修真门派一般不会轻易做大规模召集,修真者修炼的时候闭关三四个月很普通,三年五载也稀松平常,如果经常打断对修为不利,因此一般不会特地召集全宗主要人物商议事情,除非出了极大的事故。
真言殿的松木大门大开着,大门下方长长的登天梯上蜿蜒了一队青衣弟子,行色匆匆地赶往真言殿。
孟清云和李三欠夹在人群中进入殿里。
他事先没听到风声,猜测应该与自己无关,便在弟子的指引下坐在了右边下首,紧挨着戚昭阳坐。这个位置让两个人都很尴尬,孟清云是名义上的少宗主,戚昭阳是实际的少宗主,让谁坐在第一位都不合适。以前有事孟清云都称病不来,这次却主动来了,戚昭阳只好让出位置让他坐下。
孟清云意思意思地抗拒了一下便心安理得地坐了。
近段时间他在李三欠的指导下练习实战,剑术和身法均有了较大提高,原本计划过两天又再度闭关修炼,却被召到这里来。
他扫视一圈,发现大部分的长老都在场,就连龙山长老也到了。两人视线相触,他朝龙山长老微微颔首微笑,龙山长老神色柔和。略略转头,又看到秦长老正朝自己示意,孟清云回以微笑。
经过上次的掌事事件,秦长老对孟清云的好感一路上涨,时不时地遣人请他到药园下棋,聊一聊药术。孟清云本身参看《灵草札记》良久,两人便意趣相投,越聊越投机。
孟清云转过头,看到大量的弟子陆陆续续从外走进来,看他们茫然的神色,也像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真言殿两边巨大铜炉里烧着炙热的炭,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戚善方看人到齐了便沉沉地开口述说,原来在十天前有下山的弟子回来上报,说山脚附近有个叫画水镇的出了怪事,很多人莫名其妙地枯死在家中。镇民们以为得了瘟疫,便请大夫查看,无果,便派人上天音宗来求救。天音宗前几天派了几名内门弟子和外室弟子前去治病,瘟疫似乎控制住了,也不再有人受害,那几名弟子准备收工返宗,却在一夜之间枯死在房中!这件事发生后,在附近的心门长老赶过去查看,没想到也死在画水镇!
大殿里顿时有弟子惊呼出声,长老们面面相觑,脸上均是震惊的神色。
心门长老位分不高,不过他金丹前期的修为并不低,体质非同寻常,到底是什么样的瘟疫能伤得了他?
放佛知道大家心中的疑惑,戚善方继续沉痛道:“心门长老不是得瘟疫死的,而是被人用诡异残忍的功法吸走了所有的灵力!”
“什么?!”
所有人震动了,竟然不是瘟疫,那便是妖魔了。
戚善方派人将盖着白布的尸首抬上来,让秦长老亲自查验。在众人的注视下,秦长老查验许久,终于郑重地下了结论——心门长老和几位弟子确实是被人害死的。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的惊叹和交谈汇成了嗡嗡嗡的声音。弟子死亡已经是大事,现在连心门长老也被杀死,对方又是在天音宗附近作乱,简直没把天音宗放在眼里!整个天音宗顿时群情激奋,誓要铲除那无法无天的妖魔!
戚善方便在众人的呼声中派出了龙山长老和秦长老坐镇,因不知道妖魔有多少,功力多深,戚善方又派了其他弟子前往。
这时突然有人道:“这样挑战天音宗声誉的事,少宗主也该随队出行!”
孟清云原本在思考事情的缘由,忽然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愣,继而抬头去看说话的那人。
那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弟子,孟清云没见过他,也不确定他说的少宗主指的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