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许王氏面色紧张。
安桐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你吓我做甚?”
许相如语塞,俯视着她好一会儿才把怒意压了下去,她心中反复地告诫自己,安桐这才帮了许家的忙,她不应该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
“娘,没事,我与安小娘子到外头走一走,回来再继续舂米。”许相如说完,便拉着安桐出了许家。
此时的浮丘村中往来的人多,有粮铺运送粮食的驴车,也有从晒谷场将自家晒干的谷粒挑回家的村民,还有挑着谷粒到谷场里舂米的人。
与她们一样悠哉的,除了蹲在河边玩双陆的二流子,也只有坐在家门口编织竹篓、草鞋的老人了。
“你为何没用那药酒?”安桐问。
许相如这才知道原来安桐在她身上嗅,是想辨别她的身上是否有药酒的味道。她为自己方才的斥责而反省。
“药酒也是得用在有需要的人身上,我暂且不需要。毕竟是安小娘子的一番心意,总不能因为是你所赠,便浪费了不是?”
安桐被此言取悦了,她乐道:“你就该这般想,毕竟是我的心意,怎好辜负?”
“因为是你所赠?”许相如复问。
“因为是我的心意。”
许相如了然地点了点头。
安桐心情愉悦地回到安家,恰逢江晟安来了,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有那么点不愉悦。
前世她将江晟安当成了一个邻家兄长、一个朋友,对感情之事一无所知的她也没想过会喜欢什么人,故而对于是否嫁给江晟安,她也是无所谓的。
可当她死后,发现自己与江晟安的这门亲事根本就不被世人看好,江晟安甚至早就心有所属。她只是有些嘲讽,也因为自己的死和爹娘所受的痛苦而迁怒了江晟安。
重生以来,她想过不去迁怒江晟安,可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对他的感□□上存在芥蒂,以至于她越来越不待见江晟安。江晟安若真爱许相如,那还能因为安家而忍痛割舍,说好听点是顾全大局,其实根本是懦弱和自私。
安桐有些替许相如而感到不值……她为自己这神奇的想法而偷笑了片刻。
仔细一想,江晟安至少不在她的面前和许相如眉来眼去,她眼不见为净也好,反正她与江晟安是迟早得退婚的。
只有不把这两个能左右她的命运的人得罪了,她才能有未来不是?
为此安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江大哥,你又来看我了吗?”
江晟安对于她的热情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一如既往地温文有礼,顺便关心一下安桐的身体。
安里正在堂上坐着,对于江晟安的,他心中也有些矛盾,既喜欢他的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又满意他处世稳健、待人温和。只可惜他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女婿,而并非一个世家公子。
安桐正问到江晟安的来意,安里正便替他答了:“既是与你爹我商议浮丘村的秋税运送之事,也是来寻你二叔父的。”
江晟安接了话,道:“安二世叔前阵子想在城里置办一座宅邸,只是对那牙行的宅邸怎么相看都不满意,恰巧我在城中知道有一座不错的宅邸正好要出售,所以我便来知会一声安二世叔去相看。”
安桐脑袋忽然一懵,她捂着头尽量放松。而安里正见她捂着脑袋便知道她又头疼了,忙不迭地跑过去看她:“桐儿,你的头痛症又发作了吗?”
江晟安也起身走到安桐的身边,面露担忧之色:“怎么会忽然之间头疼了?”
安桐揉了揉太阳穴,缓了一口气,才安抚她爹道:“爹,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刚从外头回来,口里有些干,以至于头有些眩晕罢了。”
安里正却不敢掉以轻心,把外头的任翠柔喊进来:“让安心去请郎中来,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桐儿的药,再去煎一服。”
安桐笑嘻嘻地说道:“爹,我真的没事,无需紧张。”
安里正瞪了她一眼:“你上次也这么说的,结果呢?!”
江晟安没有开口打扰父女间的温情相处,待时机合适了,才道:“小桐,世叔说的对,最好让郎中看一下,若讳疾忌医,伤的可都是自身呀!”
安桐其实没有疼得像以前那么厉害,她不过是因为江晟安帮二叔父相看宅邸之事而感到惊心罢了。
在她新回想起的记忆中二叔父确实是不久后便搬到了县城,他置办的是一座三进的宅邸,西边还带了一座园林。在江晟安的斡旋下,二叔父仅仅用五百贯钱便买下了。
若在州府的治所处,一座可以媲美别业的宅邸至少得一千贯钱,而在开封也需三千贯钱左右。
自然,那座宅邸之所以便宜并非是宅邸是凶宅,它除了有些屋舍比较老旧需要修葺外,就没有别的问题了。而江晟安在压价上必然是添了不少助力,故而前世时不仅是二叔父,连安里正对江晟安都颇有好感。
“二叔父住的好好的,为何要在县城置办宅邸?”安桐明知顾问。
“住在县城比在浮丘村要便利吧!况且你二叔父也是为了有徐着想,在家塾中能学的也有限,倒不如到县城中去上县学。所谓‘孟母三迁’,为的便也是孩子罢了。”安里正道。
安桐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切都跟前世的事情对上了,不过在此事上她未曾刻意去改变,倒没有感到那种不可抗力的可怕。
郎中过来给安桐把脉,又开了一个以调养身体为主的方子,还道:“若下回头痛次数频繁且过长,就该施针了。”
江晟安惊诧道:“如此说来,此病还会反复?”
“目前也说不准是否是顽疾,毕竟小娘子年纪尚小,一些病本就不该有。故而要弄清楚病因,才能确定能否根治。”郎中说完又对安里正道,“上次的药是以镇痛为主,这回是调养身体,益气补血……”
江晟安看向安桐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和耐人寻味。安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若江晟安以她的身体有顽疾,恐影响后代为由退婚,她必然会感谢自己的头痛顽疾。
只是江晟安什么也没说,郎中走的时候他还去送了郎中,折返后没多久便提出告辞。在他走后,安心依旧八卦地跑来告知她:“江郎君又往村中去了。”
第14章 缘分
晌午过后,寒风渐起。浮丘村路旁的树木青葱依旧,只有一些夏秋季盛放的花已经呈颓败之势。
江晟安看了一段路的景致后,在一棵树下吟出了他刚作的一首词。
不远处正在收衣裳的俏丽身影听见这首词,不由得发起呆来,直到他吟完词后,炯炯有神地望向了她,她才回过神,面若桃花地唤了一声:“恩人。”
江晟安走了过去,离那身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月不见,你我之间便如此生分了吗?”江晟安皱了一下眉头。
女子轻咬下唇,一番忸怩后,娇声叫道:“江家郎君……”
江晟安叹了一口气:“邵娘子,这里没有别人,你唤我晟安便成。”
邵茹拽着衣角道:“可你是这般唤我的。”
江晟安失神片刻,不禁笑着反省道:“是我糊涂了,茹娘!”
邵茹为江晟安的这一亲昵的称呼而再度羞红了脸,江晟安看着她如桃花盛开的脸颊,失神了片刻。邵茹仙姿佚貌、妍姿艳质,品行上温柔纯良又坚强不屈,如此女子险些便被乡野地方所埋没。
遥想八月初,二人初识于城郊的庙前。邵茹当时带着一些自家种的蔬菜果品去卖以补贴家用,却不曾想遇见了寻衅滋事的泼皮无赖。
那泼皮无赖见她长得美艳动人,出言调戏。邵茹忠贞,丝毫不想虚与委蛇,疾言厉色地斥责了那些泼皮无赖。
她如此不屈、清白,令在旁的他很是欣赏,于是出手相助。
后来他们在浮丘村重逢,当他得知邵茹的身世时,内心更是十分动容。邵茹与张婆婆并无血缘关系,可邵茹却谨记张婆婆的抚养之恩,她心里把张婆婆当成了至亲,即便张婆婆老了,她也不辞劳苦地照顾张婆婆的起居。
一直都过得很清贫的邵茹却没有被如此困难所折服,反而一直都自强不息,乐观向上。与那些出身娇贵,有锦衣玉食,可受一点小伤都要惊动全家上下、甚至让人去探望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
他能认识如此纯粹的女子,便是天定的缘分!
安二叔对于江晟安推荐的宅邸十分满意,当即便付了五百贯钱,准备先修葺一二,再择一个吉日搬去。
安岚跑来告诉安桐,吉日便是下个月。她对于两家要分隔几十里路感到难过,安桐则笑道:“你如今舍不得搬家,等你到了那儿,怕是舍不得回来了。”
安岚咋呼道:“不可能,那儿再好,也只是一座宅邸,丝毫不比祖宅这边要来的轻松自在。”
安桐不以为意,前世安岚虽然也有回来,可次数随着时日的流逝而慢慢变少,而且她也不在浮丘村中留宿了,都是赶在日落前便坐上了回县城的马车。
因为她发现在县城的生活比在浮丘村要有趣百倍,她在县城结识了不少世家女子,她们带她去庙会、参加游园会、看女相扑、蹴鞠、捶丸……她永远也不会有孤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