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张家人没准备的话,阿义也会厚着脸皮要求的,至多他来烧,然后把小柴水钱给这些村民,反正他定是不能委屈了少爷的。
村里人歇息得更早,没有城里的热闹街市,几乎是天一黑就没了任何的活动,把晚饭吃了就洗洗睡了。霍青风与阿义他们入了房,看到木板床上被单与被子,都蛮新的,霍青多猜那定是这家人平时收着不舍得用的,却这么大方地用来招待他这个蹭吃又蹭住的外来人了。
凭这点,霍青风就认定了,张家人心地都还是不错的。
“少爷,早些歇息吧。”阿义看那木板床,虽然想挑剔,但也知晓条件摆在眼前,至少比睡马车里好。压下心里不合适的想法,他劝着自家少爷。
从行李中取出一本书,那是马车上一直都有准备的,靠坐在床头,他抬着下巴看了一眼他不睡,两仆人也不敢睡的模样,笑了笑,“你们两先睡吧,我再看会儿书。”又看了看那赶车的马夫,牛高马大的,也冲当着保镖的作用,“你们放心,再大的鼾声也不会吵到少爷我的。”
马夫、阿义:“……”
见自家的少爷真低下头认真看起了书,阿义犹豫,可马夫也仅踌躇半刻就乖乖躺下了,本来热天不用被子也行,但这般又有些失礼,于是把那还算单薄的子往身上一盖,马夫很听话地先睡了。
一个时辰之后,阿义也顶不住了,在地铺上打了几个盹,身子一倒,终于就睡着了,还睡人家马夫大哥的身上去了。
又过了半时辰,霍青风收起了书,揉了揉发涩的眼,这里的油灯光太昏暗了,看得他特别辛苦。借着灯光,看到那两人已睡了,马夫大哥果然发着如雷的鼾声,倒是阿义就在边上缩着身子,十分的安静。
笑了笑,穿着鞋子走了过去,将被马夫大哥甩到一边的被子拉了回来,给阿义盖上,这秋夜也凉,盖着不会那么轻易感冒,这个时代只要感冒拖成重感冒,是会要人命的。所以今天老人家才那么紧张,就是豁出去也要拦他的马车,至少这样一个冷脸而已,若把孙女的病情拖重了,那就真可能没了。
大概也是因此,张家对他的客气已经到了恩人的地步了。
这张家屯是靠山环水的,夜一静了就能闻到水声,不是那种滔滔江水,倒是小溪河流,潺潺而下;山林里传来夜行动物的嚎叫,还有鸟啼虫鸣,偶尔还会有一两声狗吠,倒也是不错的生活体验。
听了一会儿,霍青风重新脱鞋上床,把床头的油灯吹熄之后,才发现窗外渗进来的月光有多亮,照得屋里的东西几乎都能看得见。
第二日,辞过了张家一张,霍青风坐上了马车,往太平镇上去了,为了感激,老人家还让自己的大儿子,那张当家的同行,一路将人送进了镇去,当看到霍青风到的目的地,张当家有些许的诧异,在返回前,他特意跟阿义说了几话句,便回了。
那药铺还开着,因为昨夜的雨停了,所以今日空气特别清晰,铺里的老板早就为了一天的工作而准备就绪了,见到来人,不免愣住了。
他认得霍家的马车。
“这位是?”看来,都到这份上了,霍家仍没有死心,还来这第三回。
第33章 吾要离去
上前抱手作揖,“张老板,这厢有礼了。”话很客气,语气态度都客气,也没有店大欺人的嚣张。
被揖礼的张老板一怔,没回神,倒是阿义脸上露了仗势欺人的神色,“这位是霍家药材商行的当家,咱们的霍大公子。”
常言道:出手不打笑脸人。对于念着笑容的霍青风,张老板就是一小商铺的小老板,怎样都不会对着大商行的当家甩脸色,只是将人往里请了。
这里的商铺是连着后院的,后院住着人,外头的是门面,用来做生意。张老板将人引到了内室,内室出去就是院子,这里谈话前后可见,轻易没办法偷听的。
抱了手还了礼,“区区小铺,还劳烦霍大公子前来,张某委实惭愧。”
摆摆手,“是我不请自来,还望张老板莫要见怪才好。”霍青风愈发的客气有礼,态度甚好。“实不相瞒,霍家与张老板合作亦有几年,此次前来并无其他,只是想一解先前的误会,张老板莫紧张。”
他用到误会,也算是客气了,没有直接就质问对方为何两次将派来的人给赶回,且不再合作。看这张老板待他的语气神色也都客客气气的,为人看起来也不像奸诈之人,再怎么样他至少想要个说法。做生意,没个说法总是过不去的。
颔了首,张老板对来人心中产生了诧异,虽与霍家合作多年,见到霍家人还是头一回,没想到这当家的大公子看起来更看轻,为人却也更谦和亲近。
想到了人家千里迢迢都亲自上门了,自家再怎样也不能像前两回随意搪塞回去。抱定了主意,张老板脸色变得严肃,眼里带着为难,“也不瞒霍大公子,这生意,想是做不成了,总是张某有违同行协议失信在先,若霍大公子不原谅,张某亦是无能为力了的。”
没有意外,霍青风脸色依然温和也不生气,只是淡然地问了声,“因何?”
看来,他只是要个说活。
张老板了然,脸色为难,又谨慎地看了看铺前,这才开口,“不知霍大公子可知太平镇上之事?”似乎是有些担忧隔墙有耳,张老板的声音还故意压低了些,就是站在门处伺候的阿义都听得不是很真切。
点头,“知晓了一些,张老板直说无妨。”他本就不是个多事的人,自然不会多嘴把今天所听所闻传出去。
张老点了解地点首,“张某见公子是由张家屯村长侄子引路前来的,想来也是知道些许。张某还是张家屯的旁系,关系远了些倒底还是亲戚,你与我自家人相熟,我亦不打算藏着掖着,只望公子听过之后,便忘了,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霍青风安静地听着,偶尔点首,表示其听得认真用心。
原来,事情与霍青风昨夜猜测,药铺不给霍家做生意定是与那钱员外有着关系这一事,竟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这张老板的故事就更加离谱了些。
那钱员外,也算本地发家而起的,在镇上倒底是有面脸之人,也不知怎的,就与京中有了靠山,做事本就不是很靠谱,如今这几月来做得越发的过份了。为人阴险又坏水,手中抓了不少的田地,平日的田地都是租出去的,这银子十分的苛刻,除了交税供朝,真是十担香米九担抵税,剩下一担半都交了田租了,哪里还有过生活?于是,旁的人都只能先借良,等生产了再还,再借再还……长此以往,许多人都欠着这钱员外的,根本就没得说话的份,即便被欺负了也都只能忍着。
长此以往,造就了那钱员外越发毒辣的脾气,镇上的生意多数都被其抢了,甚至垄断不少,就连那客栈都被迫停了,张老板是为数不多还能保住自己生意的,不过,只能把药材卖给钱家,于是只能断了与霍家的合作关系了。虽然迫不得已,但毕竟违约在先,张老板想着搪塞过去,霍家家大业家,就不会再与他家往来了,不想霍家如此诚心,三番两次登门了,他委实愧疚。
听完,沉吟了片刻,霍青风抬了脸,“张老板亦是迫不得已,我理解。不过,不管对方是何许人,有得合作亦可安心,只是换了合作人家,倒也没什么。这对张老板而言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听得霍青风如此宽容体贴的话,张老板苦着脸摇首,“哪是个好去处?如果可以,张某还是很希望可以与霍家做生意的,唉。”他叹的是,钱员外把药购家给压得非常非常的低,前来卖药材的村民山民,平时几十斤的药干,如今卖得不到原来一半的价格,许多离镇远的,宁愿拿到旁镇去卖也不来他这里了。
照这样下去,几十年的家传生意,看来是要做不下去了。
也许看那张老板实在可怜,霍青风多嘴问了一句,“难道,地方官员都不管一管?”县令什么的,难道都不管这些?非要闹出人命了,才会管?
摇首,“哪里管得了?京里的官可不是一介县令敢得罪的。”说到此处,张老板靠近了些,声音愈发地压低,“霍公子可能不知,县里啊,半年前才换了县令,原先想管的被贬了职,又调了新的来,新的县令就是那边的人,不帮着欺压百姓就不错了,哪里会管?”
眼紧了紧,原来是官商勾结。
他记得,这太平镇是由陵安城的太守管辖范围,那太守不管?
听了霍青风的疑问,张老板只是无奈地摇首,“虽然咱们这太平镇离县城虽然有些远,但却是离陵安城是最近的,可没人管啊。再说,这里地势较为偏荒,一条路来了,还不是官道,平日没什么商队行走,消息也不是很灵通。”
这是其一,最为重要的,便是没有人敢到城里的衙门告状啊。
许许多多的因由,霍青风也知晓,这里的腐坏,已经不是一朝一夕那么简单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里的人自己都不站起来,旁人就是看不惯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