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大儿子都这么说了,夫妇二人就是还忧心,却也得依着。而霍麟更好哄,他一向听大哥的话,这么一说他就觉得一向什么都做得到的大哥一定是有了办法,于是也不再继续祈求拜托了,应了一声:“是”就帮着忙将父亲扶着离了这房。
一屋子终于清静下来,霍青风也疲累了,坐回椅上吐着气,他身体本来就虚,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今上午补了半天的觉才恢复了些精气,但还是疲惫得很。
想到晚上还会复发,他心中就不是滋味。
抬了头,看到那红衣人负手而立,视线望的却是离他最近的窗户外,他记得那窗后出去,是一片荷花池,这个时节,有荷花香了。
“彼公子可有想去的地方?陵安城我还是挺熟的。”他含笑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关于会不会留下来,能不能帮他那件事,他缄口不提。
对于陵安城,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有记忆,大约不会走失的。
彼岸收回了视线,对上那笑得有些不自然的人,久久,才回了一句,“我不叫彼公子。”没头没尾的一句。
“哈?”霍青风听得呆滞了一下,这什么跟什么?“那……你叫什么?”原来是假名字?
“我叫彼岸。”对方很认真地回答,可某人更是听得茫然了,“那……”为什么又不是叫彼公子?
“啊。”脑海一闪,仿佛马上就清明了,这男人的意思,是……“那,叫你彼岸公子?”这人说话也太委婉了吧,直接说喊他名字不就行了嘛。
对于这个称呼,男人似乎还是有一丝的不满,但也没再要求,只道,“今夜我便住这屋子。”住旁边,也不知情况,到时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
听罢,霍青风的脸,有些热,这人真的是……太清纯了还是甚的,能这么认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脸热,对方可没想过这些,问了个今天第一个问题,“你说你叫青风。”他的问题一向都不是疑问句的,于是听得霍青风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点头,“我是叫霍青风没错啊。”
“但,他们唤你霍麒。”二公子叫霍麟,他听得很真切。
“呃……”霍青风终于明白这男人问的是什么了,扯了扯挂于胸前的发,“我是名叫霍麒没名,但我也叫青风啊,这城里多数人都叫我青风公子。”顿了一下,那亮晶晶的神色敛了起来,“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唤我‘青风’。”只唤他青风。他是霍青风,不是霍麒,也不再是霍麒。
彼岸的特点就是安静不说话,而此时他就任着自己的专长,静静地看着神色不太一样的霍青风,也不说话。他觉得,回来之后的霍青风,变得没那么自然了,有些拘谨,仿佛在担心着什么,小心翼翼的,这不太像原来的他,可……旁人没有看出来,说明,这才是原来的他。
那么,过去的三四天里,那个十分特别的人,又是他的哪一面?
“做什么不说话?”虽然这男人一向少话,像被这样看着人又不说话的,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而且这男人的眼神,不是那种淡然的、无任何波澜的那种,倒像是可以透视的精光,看得他有些心虚。
那人走了过去,立于他面前,一高一低,一俯视一仰望,霍青风听到他问题,“双修会有损你的元气?完事的次日,你都显得特别疲惫。”
难得,话里带了一点点的关怀。
也许,是肌肤之亲的后遗症。
脸有些发热,霍青风没办法把人性说得那么坦然,于是他改了委婉一点的借口,“这种事,本来就是有损的。但,也是寻常的……”话顿了一下,敛了眉,“也,也不是寻常的,你也许不涉尘世不知道,其实,男子与男子做此等事……”
“此等事?”对方疑问。
“就是,双修之事,双修也该是阴阳相融,而不是像你……我,我们这样的,本就是不对的。我当日那样待你,是我不对,我本抱着必死谢罪的心理,可你却不知这世俗,不但没有怪我,反而继续帮我,我很感激。但……”
“我总该是要告诉你,这其中利弊与……其中是被世俗所不容的。你此时抽身也罢,我会禀明了父母,想来他们会理解于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得舍己为人了这么一回,对方却仍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没有接,等他抬首时,对方的视线又飘到不知何方去了,也不知方才的话有没有听进去,心里有些恼,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大义了一回这男人真不识好歹。
横了心,抬脚用膝盖就撞了一把,轻易就把人给撞回了神,他瞪眼,“你倒是说话呀。”
好歹夸一下他什么的。
收回视线的彼岸,这才幽幽地开口,“尘世,与我又有几分关系。”
说完了,便跨步出去,霍青风愣神之际冲那背后喊:“你要去哪里啊?”
那人没说,但霍青风却知道,起身也跟了出去,于是,二人一前一走,一左一右的地霍府里散起了步,红衣华贵的彼岸自然不必说,那样貌俊美得就不太像是这凡人的人,所以霍青风那随便找的借口,轻易就让府里上下都信全了。
倒是霍青风,先前那一身破衣就已看得出很清秀的一个男子,现在换上了锦衣华服,又头带了玉冠,面如梨花,就是女子也不见得有他这般的容貌。
远远望着,一红一白,各有千秋,却堪堪地将那盛夏争先恐后的百花争艳给压了下去,那些花儿在他们面前,尽失了颜色,羞愧地以叶掩色了。
“这花,真好看……”白衣的指着那一片花儿笑语。
第19章 小小事情
霍府上下,本应着大少爷回府而喜庆着,今日又听闻得心善的大少爷身中剧毒并且可能无药可解,怜碎了不少人的心,特别是那些看着他长大的老一辈仆人,可心疼着呢。
有人远远看到,那一红一白在荷花池边观花望鱼,神色自若温和,倒不见中毒人该有的青白,一面放心了些,一面又感叹着那么美好的画面,莫要轻易消失才好。
“嘿嘿,这荷花生得这么润,我猜到了冬里,里头的莲藕起土一定非常圆润脆甜。”某人望着那一片开得正好的荷花,很煞风景地喜喃了一句,听得身旁的人不禁都看了他一眼。
被看了的人恍若未知,继续说,“你可不知道,这莲藕啊,可是有很多种煮法的,有焖、有炖、有煲、有煮、有酸、有抄,不管怎么做,都是一道味道哟,而且营养价值高,是好东西呢。”
大约说的人说得一副极美味的模样,连彼岸也问了他一句,“是吗?”
“是啊。”说得起兴的人一脸的垂涎,“等今年过冬了,咱们一起挖吧,偷偷告诉你,我其实还会煮那么一两道菜的,这里的人可都没尝过呢,我就告诉你。”还神秘兮兮地靠了过去,小声地自夸着。
看他那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就是无甚波动的人也有些动容了,也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嗯”了一声,嗯完之后,却又觉得,不是甚好。
如今才是夏日,离冬还有一阵子,这答应了,就等于给了承诺,他轻易不是会毁约的人。
不过,于是得了承诺的人,却仿佛没有放在心上似的,继续染指那一池的宝贝,“我觉得,莲子也不错的,清脆清甜,只要不啃莲心就不苦,要不,我们去摘一些来吃?”
问着就已经开始挽袖又挽裤腿的,看那样子真要那么干。
一把拉住那个真要下水之人,即便是冷淡无绪的彼岸都不禁有些不一样了,“下去做何?”他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样的体质,这个时候居然要下池水去,就为了撞那几朵莲子?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很神奇地看到愠火的男人,霍青风却笑得没心没肺的,“我就是想泡一下脚,这水凉凉的可舒服呢,没真要去摘。”看人家脸色都有些变了,他倒很坏心地在心里乐着,还以为这人就是个根头永远面无表情呢。
“……”还是将人给拎了起来,泡脚也不好,水是凉的,他就是觉得,这人如此羸弱,不适合。
难得见人这么执着,霍青风也不再坚持了,“好了好了,我不泡就是了,看你的比那边的下人们还紧张。”也瞄了一眼,可不是,那边廊上的人恨不得直接冲过来阻止他的行动,眼都望穿了。
不由得回忆了一番,记忆里的霍麒也不是那么孱弱的人吧,怎么一个比一个还紧张小心呢?
他当然不知道,一个都死过一次的人,谁不挂心?如今还身上带毒,府里上下,目前靠的可就他一人撑着呢,别说这个,就是为亲为奴,也是望着他好的。
劝走了父母,霍家二公子又颠啊颠地去大哥房间找人,一时没找着也没见阿义,就随手抓了个人问,后来远远看到阿义在廊上与别的下人在望着荷花池,便走了过去,看到荷花池边站着的那两人,一如火一般的男子却面冷如冰,一白如雪的却面如桃花开得温暖。
霍麟看得有一时间的出神,自从十七岁那年父亲重病,哥哥就没有如此笑过了,平日里那种笑都未真笑到眼底的,旁人不知,他却知道的。从小就爱跟着哥哥屁股后,他最爱的就是哥哥暖暖的笑脸,这五年来,居然在一个外人前,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