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凝眉,仍是不信。
“此为修道之法,以外力助你拓宽灵脉。”巫帝突然抬手,在李攸行动之前,托起他的后颈,气息拂过唇缘,道,“神凝气海,当可知一二。”
说话时,手沿李攸后颈向下,托在腰背。
黑色长袖扬起,两人脚下浮起紫色灵雾,如龙身盘卷,掩去雾中身影。
妖王再次傻眼,下巴习惯性脱落。
灵狐飞到亲爹肩头,后爪挠挠下巴,耳朵竖起,道:“我就说老不死没安好心!”
听到此言,妖王立刻回神,一把抓下儿子,利落团起,飞身就走。
“父王?”
“这是巫族修炼之法,可攫取天地万物灵力。”妖王穿行云间,赤发红袍,如一道火光,“不想被当做灵石,就闭上嘴,跟为父走!”
紫气弥漫,巫帝宫上空亦被灵雾笼罩。
“不好,来不及了!”
雾气扩散太快,妖王当机立断,单手划过虚空,祭出一朵红莲。
莲瓣在云中舒展,散发道道红光,光芒中心,是一座三层莲台。
“上去!”
狐球飞过,啪一声落在莲台正中。
妖王落到灵狐身旁,挥袖祭出妖力,红光渐淡,莲瓣逐层合拢,将父子包围其中。
莲台内部自成空间,如一方小世界,同外界隔绝。
灵狐站起身,甩动九尾,不解问道:“父王,那片紫雾当真这般厉害?”
“当真。”
“父王的妖火也对抗不了?”灵狐用力踏下前爪,“我记得父王说过,你比那老不死厉害。”
“……”妖王语塞。
若要拼命,的确可以一战。但既然能躲开,硬扛作甚?
再者言,他同炎青几千年交情,无缘无故拼哪门子命?
经此一遭,无论有心还是无意,炎青都是没理。向他刨根问底,讨要好处,定比之前容易。
“小九,你要记住,”妖王语重心长,“九尾灵狐以聪慧狡诈著称,别动不动将拼命挂在嘴上。”
“可是……”灵狐面带怀疑,真不是父王嘴硬,打不过老不死,胡乱找的借口?
儿子不信,妖王只能使出杀手锏,“不听话,我告诉你母后。”
“好吧。”
耷拉下狐耳,狐爪蜷起,灵狐团身趴下,赌气不再出声。
妖王父子惊险脱身,山河卷器灵却无处可藏。
眼见灵雾袭来,噬魂藤先一步飞蹿,丢下他在雾中发抖,终于没忍住,张大嘴哭了起来。
“昂……哇啊!”
虽经万年岁月,灵力削减,荒古器灵的根基仍在。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干脆躺倒翻滚,向后倒飞
虽然样子不好看,命终能保住。
器灵边哭边滚,委实太过凄惨。噬魂藤终于良心发现,伸出一条枝蔓,向后拉动金网。
灵光流动,又有藤蔓探出,鳞片亦覆盖血色,显与前者非同等级别。
池边老树张开树冠,辟开空间,容歡鸟灵植躲藏。
两株藤蔓拖着山河卷器灵抵达,只听老树道:“陛下并无伤害尔等之意。”
树身浮现苍老面容,声音如钝器打磨,“尔等不必惧怕,待灵雾散去,必将降下灵雨,对尔等大有好处。”
撇下被救的噬魂藤和山河卷器灵,红鳞藤蔓缠绕树干,自顾自养精蓄锐,如巨蟒蛰伏,等待灵雨落下。
“仔细算来,巫界已有千年未落灵雨。”似心情极好,老树枝头接连冒出新叶,“不知是何缘故,竟让陛下这般愉悦。”
一番自言自语,歡鸟灵植俱是懵懂。
山河卷器灵挂在枝上,龙首抬起,大眼中同样充满疑惑。
严格算来,巫帝同他并非主从,更似“伴生”关系。前者许他在帝宫修炼,必要时,他为前者所用,护卫帝宫廷安稳。
自生出灵智,他便留存此界,亲历两代巫帝飞升,受益匪浅。
这代巫帝乃是天生灵体,资质远超前人,以其境界,早可由元神归墟,飞升仙界。
让山河卷器灵不解的是,自千年前,其境界一直不见提升。七百年前,更是连法身都丢在人界。
巫帝到底在想什么,器灵不明。本人不开口,三界之内,恐怕无一人能够明了。
如今,僵局很可能被一块石头打破。
灵雨降下,巫帝必将闭关。
出关之后,纵然没有当即飞升,境界也是三界第一。
山河卷器灵昂头,鼻孔喷气。
这块石头确实不凡,如能助己提升境界,认其为主,倒也不算吃亏。
当此时,紫色灵雾已扩至极限,巫帝宫及云山皆为雾气笼罩。
有巫族年长者,存世千载,心知雾气散去将有大机缘,冒险祭出法器,向族人传递消息。
“未知雾气何时消散,灵雨何时落下。能否得此机缘,全看自身造化。”
雾气中,李攸被巫帝拢在怀里,气息在口中交融。
熟悉,却又陌生。
气海一遍遍为灵力冲刷,灵识仿佛被温泉包裹,舒服得让他想就此睡去。
未过多久,体内灵力近乎饱和。
如到水坝拦截,灵力运转为止一变,开始沿灵脉逆流,溢出体外。
唇被松开,不及出声,又被堵住。
温热手指探入领口,印在颈侧。
察觉不对,神识瞬间清明。
挣出手臂,握住一捧银发,以蛮力拉扯,做好被境界压制的准备。不想箍在腰背的力道突然消失,李攸退后半步,轻松脱身。
眨眨眼,怎么回事?
巫帝忽然笑了,敞开双臂,袍袖舒展。
黑色双眼,不再凝结寒冰,额间红痕,映衬眼角一抹红晕,竟令观者生出醉意。
夏花绚烂,艳色绝伦,不过如此。
李攸晃晃脑袋,警惕退后两步。
这就是巫修?
同眼前的巫帝相比,妖王立刻跌落三层台阶,魔修更要落后整个马身。
魅惑?惊为天人?
无一词可以形容。
巫帝轻笑,银发垂落额前,“若你愿意,只需十年,我可助你超脱分神,成就元神。”
“十年成就元神?”
“是。”巫帝笑意更深,“你可愿意?”
“不愿。”
未考虑一秒,李攸便张口否决。
“为何?”
“不为何。”李攸再退两步,语意坚定,“我不愿意,仅此而已。”
“有捷径为何不走?”巫帝收起笑容,“因我之前伤你?”
“不是。”李攸表情不变,语气十分平静,“这同自尊无关,更谈不上怨恨,只为顺应本心。”
捷径固然好走,然前路未卜,谁知中途会出现什么?
以个人之力可以达成目标,为何要借助他人,平白结下因果?
三世经验告诉他,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正途。
“你意已定?”
“是。”李攸点头,道,“我信你没有歹意,但我修道并非只为己身。前路再难,也应脚踏实地。好意只能心领。”
巫帝不言,沉吟半晌,倏然展眉,雾中突起罡风。
风虽刚猛,吹过脸颊,却带融融暖意。
“我早该知晓。”
雾随风散,巫帝握住李攸手腕,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直冲云端。
发如银丝披散,紫、红两色灵力狂涌。
云山上,九道光柱冲天而起,九条巨龙盘绕柱身,龙吟震天。
巫帝宫被光柱包围,一尊巨大法相自光中升起。
黑袍绯带,金冠束发。
袍绣祥云,袖缠两条巨龙,冠垂九旈,腰间佩一柄黑鞘宝剑。
法相立在光中,头顶日月星河,脚踏群山大川,如巨人擎天。
与之相比,九层祭台现出的法相,更似一道虚影,缺少最重要的一部分。
李攸凝神看去,只见耀眼银发,五官容貌隐在光中,迷糊不清。
“此为帝王法相。”
巫帝停在半空,以灵力包裹九层祭台,送到李攸面前。
“以你现下之力,尚不能一次祭炼完全。且祭台已有残损,可将其纳入山河卷,温养炼化。”
说话间,松开李攸手腕,双臂拢于身前,脚踏虚空,一步一步走进光中,似乎同法相融为一体。
“自今日起,我将闭关。留在巫界,或回人界了结因果,皆可随心。”
光柱渐向中心合拢,法相盘膝而坐。
一道紫光突然罩下,李攸愣神时,黑袍浮现红色龙纹,颈上又悬灵珠。
巫帝声音再次传来,“你我有宿世因果,我闭关时,法身可护你周全。”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中灵雾全部消散。
云层聚拢,雨水如丝,丝结成网,天地间顿时朦胧一片。
李攸立在雨中,察觉雨水好处,当即祭出山河卷,收入祭台,放出鲸王和两个器灵。
雨水为天地灵气化成,于鲸王器灵而言,均是“大补”之物。
“小子,你果真有福缘!”
鲸王摆动尾鳍,蓝色光球随之跳跃。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抱团翻滚,笑得开怀。
一朝脱困,又得滋补,三者同在雨中撒欢。
红色莲台绽放,灵狐被妖王抛出。
“化出本体,这雨水对你大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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