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来的几天,加尔帮着为一个月汛期做准备,直到狂风来袭,暴雨倾盆而下,海水开始凶猛上涨为止。不过,免费苦力也就到今天为止了,他要在海水完全涨起来之前离开,带啾啾回总部体检做记录。又因为不放心把肉肉一个人丢在这里,请示之后决定一并带走,等下一个阳之月升起时再回来。就这样,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山洞忽然静下来,洞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一人一狗心上。他们都很清楚,这下成了货真价实的二人世界。
“原来阴之月是湖蓝色的,散发的光芒好漂亮。”为了缓解尴尬气氛,何泉先找话题:“不过气温降得也太厉害了,直接从初夏到深秋,好冷,早知道准备点柴火取暖。”
“知道冷还不滚进来,蜷在洞口吹冷风很爽?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折腾病了好偷懒不干活,告诉你,想白吃白住门都没有,爷我剥削廉价劳动力可比周扒皮还厉害。你要是生病了,就等着被我榨干剩余价值,然后丢到海里喂人鱼吧。”山洞外有天然岩棚往外伸出好几米,地形又是里高外低,雨水是灌不进来,风却毫不留情。
可何泉没见过那么奇异的自然现象,总想多看两眼。不肯挪地方。
这个世界的阳之月是橘色的,和地球上的落日差不多,有一定光芒,但不刺眼,看上去暖洋洋的,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如天池湖面般纯粹的阴之月,散发出清冷的光,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久久凝视眼睛也不会难受,反而有种被治愈的奇妙感觉。只是阴之月上升带来的是大范围降温和日夜不停的大雨,接着就是涨潮。才半天时间,海水已经漫到山脚,正凶猛地拔高水位。
“低等生物真是麻烦,没见过世面,连阴之月都要盯着看半天。以后我要带你去见识更稀奇的,你还不成了土包子进城,刘姥姥逛大观园,丢死人了。”他不动,又冷得抱成一团。狗嘀嘀咕咕骂了几句,还是迈开大步走过去,卧在何泉身上用身体帮着取暖。
“好舒服,你是不是能调节体温,平常你都是凉悠悠的。”抱住像暖暖包一样大狗,享受又软又热的触感,有种舒服得要睡着的错觉。
他把头搁在堤丰背上,脑中忽然出现奇妙的回忆与现实重叠。那是很多年前句芒与堤丰相处的片段,已经支离破碎了,还是不甘心地转钻进他的脑袋,在里面生根发炎,织成完整的画面。上万年前的画面,山洞还是这个山洞,只是外面的景色有许多不同,那时候的海岸线离得很远,森林也没有这么巨大,而山高得吓人,几乎藏在白茫茫的云雾里。
堤丰任性地躺在山洞里侧,任凭句芒温柔地呼唤他也不给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场婚姻让你感到委屈,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发誓会做世界上最完美的丈夫,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哪怕是颠倒山河日月,违背自然规律。”男人试图靠近他,但他只要接近,堤丰就往里面缩一点,再次拉开距离。他不回头,也不吭声,冷漠得像一尊美丽但没有感情的雕像。
句芒每天都来,每日重复那几句告白,天天上演相同的戏码。不同的是堤丰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到有细微反应,再到等人走了会吃他留下的点心而不是生气丢掉,到最后,他甚至会起身目送春神的离去,虽然只有那么一两次。
也许是出于孤独,可能是被恒心毅力大打动,他偶尔会回答句芒的疑问,比如为什么不喜欢我这个问题。
他想了又想才说:“你长得没我漂亮,这么能当我的丈夫!”
“就因为这?”句芒哭笑不得,直摇头:“一般来说都是妻子比较貌美,我可爱的夫人。”
“我的爱好不要你管,还有,不许叫我夫人,杀了你哦。”一巴掌打掉越轨的手,堤丰又缩回去,留给对方一个冷漠的背影。对阴晴不定,脾气时好时坏嘴巴又很嚣张的配偶,句芒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包容性。他接纳他所有的缺点和坏毛病,并把这些当成某种乐趣。他付出而不求回报,即使连对方的手都不能碰一下,依然忠心不二,至死不渝。
他们之间,就像拉锯战一样持续了很久!
堤丰依然不肯回应句芒的期待,他拒绝爱他,却开始依赖春神。他需要有人陪伴,需要照顾,像追着母鸡跑的小鸡仔一样与名义上的丈夫形影不离,这比冷漠还要残忍。
向来儒雅温和的神在不知多少年的漫长岁月中终于爆发了,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企图行使身为丈夫的权力,甚至不惜使用暴力,但他忽略了堤丰的战斗力和一旦爆发就收不回来的愤怒值。那是一场足以改变天地的战斗,以句芒的死亡作为终结。他涅槃之前,眼里不再有爱,而是浓浓的恨意,留下永远无法破解的诅咒——即使你被无数人爱,也会孤独而死!
☆、第33章 真爱之吻
堤丰本意不想伤害句芒,但他怒不可遏,全身的关节都在咔咔作响,根本控制不住。他把这个男人当做最亲密的家人、最心意相通的知己、最值得尊敬的老师、最割舍不下的朋友。家人、知己、老师、朋友,这些身份都不应该对他抱有邪念,不该像发情期的野兽那样没有自制力地扑上来。
恶心!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这股被人背叛的痛楚无限扩大,点燃悲剧的导火索。
然后冲动的下场就是失手击杀丈夫,这让堤丰陷入无止境的自责。他痛不欲生,追悔莫及,甚至舍弃尊严,跪在身为主神的仇敌面前苦苦哀求,只为救那个男人一命!
他终于得到帮助,在天地万物之间收集句芒涣散的精魄,用于复活已经死亡的春神,结果都不如人意。只有一次,也许是奇迹,居然获得短暂成功,由能量体聚合而成的句芒没有崩塌,像往常那样缓步走近山洞,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样笑着看自己的爱人,温和而没有攻击性。这一次堤丰没有拒绝,主动献身,牢牢抱住丈夫。
然而春神推开他,只是捉住他的手,在石壁上刻下彼此的名字。
何泉以为句芒最终会原谅堤丰,可是在他的记忆中,这位看上去无害的神用最恶毒的语言再次诅咒:“无论你复活我多少次,我心中的仇恨都不会消失。诅咒你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感情,无论多少人爱你,都只能独自一人活下去。诅咒你在无止境的生命中只能爱我,思念我,而我永远不会再爱你!”
脑中的堤丰像傻了一样跪在石壁上的刻痕前赎罪,他无法原谅犯下滔天大罪的自己,竟然顺从句芒的诅咒。一次次让自己受伤,一次又一次看见不再爱他的丈夫的转世与人交好,结婚生子,然后死去。人类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对几乎永生的堤丰来说那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浪。他背负漫长的孤独,在死别中忍受痛苦的折磨,懊恼、后悔、伤痛,用自虐的方式活着,却得不到原谅……
何泉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强行结束脑内回忆,嘴唇发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冻坏了?忽然道歉是几个意思!”狗不解,竖起尾巴敲他:“喂,你干嘛跟小婴儿一样哇哇地哭啊,大男人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一样,我去太恶心了。”
“对不起。”眼睛扫过山洞,堤丰孤独的背影就会出现,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前世,这让何泉难受到说不出其他话,只能不断道歉。他知道男人这样掉泪很难看,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只能抱着狗放声大哭,好像把内心中压抑的情绪嘶吼出来,一切就会结束似的。
“这货该不会脑子有毛病吧。”何泉哭累了,昏昏入睡,抱着狗的手一直没松开。
堤丰虽然没有表现出嫌弃或者不耐烦,但是歪着头,不晓得对方情绪波动得为什么这么厉害,只好跟某位不速之客商量。而那位美丽的不速之客,就是借着上升的水位,游到山洞附近的黄金美人鱼。他跃上山洞外的石阶,鱼尾脱离海水后没多久就变成白皙修长的双腿,紧接着走过去,手掌贴住何泉的额头。
美人鱼有异能,能读取其他生物的内心世界,在狗的首肯下,他快速查阅何泉难过的原因。结果几分钟后皱了皱眉,无语地说:“这小家伙脑补得太厉害了……”
“哈?”狗依然一头雾水。
“他以为自己是句芒大人的转世。”美人鱼轻笑,用手指戳熟睡后依然尽是悲伤的脸,想笑又觉得嘲笑这么痴情又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有点不妥:“还幻想你们相爱相杀,互相折磨的狗血戏码。哭成这样完全是太挂心你,心痛你背负的沉重过去和受过的伤害,简单一句话就是入戏太深。哈哈,你还真捡了个好玩的东西。”
“去去,何泉可不是东西,就算是东西也是我的东西。”得知原因,狗忽然很得意,保持被搂住的姿势吩咐:“快割两块肉来吃,最近没好好保养,皮肤都松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