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观察者 (月光船)

但是，作为观察者，他要不要观察一下在饥饿状态下的人类？
这个课题在班布脑子里只出现了一瞬，马上被拍飞到天际——好容易养得这么漂亮的幼崽，因为饥饿变得奄奄一息全身水肿？他舍不得！
米兰要求海格力斯搜索飞船所有食物，统一集中，便于分配。
维修机器人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六只标准a餐餐盒，六瓶水，摆在三个人面前。
这些物资，坚持至少十天？
出乎意料地，德姆雷科率先发言——他要了一只餐盒和一瓶水，明确表示自己现在需要补充体力，之后进入休眠舱深度睡眠，可以一直不吃不喝。
一句话提醒了米兰，他天赋值爆发的时候，在休眠舱一睡就是五天，靠着营养液，醒了以后还不是活蹦乱跳？
“那就拜托您了。”米兰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位经验丰富的船长，“您是最有发言权的人。这艘飞船原本就是您的，我和班布听您的分配，海格力斯也听您的指示。”
德姆雷科面瘫着脸，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点头，默默打开瓶盖喝水。他和米兰一样，都是明白人，先共同度过这难关是第一位需求。
光屏上的海格力斯蹦蹦跳跳：“船长，船长！有什么指示啦指示？”
“就是你侵入智脑，修改了报警程序？”德姆雷科对着光屏，突兀问。
“我就是……呃，是的。”明明自己就是智脑还不能承认，海格力斯无比憋屈，“我可是很能干啦很能干……”
“话太多，你的主人一定很喜欢自言自语。”
德姆雷科把海格力斯的表现理解为使用偏好设置，并没有什么不妥。
智脑的系统设置可以有个人使用偏好，有些人喜欢交流，就把智脑的活跃度调高点，有些人喜欢沉默不被打扰，就干脆给智脑禁言，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是再高级的智脑，无论下载了多少仿真模块，也都冒充不了人类，因为所有的对话都是系统算法得出的，通过逻辑推理和计算做出相应的反应，不会犯错误，不会探索自身，不会自我怀疑和质疑，不会思考……
“……”海格力斯蹲在光屏一角，身上啪啪啪，陆续冒出大大小小数百个蘑菇，把整个人埋进去。
他被打击了，他的科科主人一点都不喜欢自言自语！
能量发生室艰难地积攒能量，飞船静静在太空悬浮。
缓过精神后的德姆雷科，设置完相应唤醒条件后，率先往船长休息室走去，那里有他的休眠舱。
米兰也大咧咧拉着班布回房间，丝毫没有任何担心之处——他也确实不需要担心什么，飞船现在完全没有能量，哪也去不成；星网连接不上，所有通讯中断；德姆雷科可能对他俩不利？有什么仇什么怨吗；克劳恩上校的精神力契约？自己确实把知道的全说了，没有任何违约。
而且，他们这边，还有一个永远值守不用轮换不知疲劳的海格力斯。
米兰放心大胆地回去，自己没察觉，步伐越来越快，然后……
他一把扑倒了班布，两个人直接倒在床……垫上。
两人的房间没有被外界破坏，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翻滚，室内如被风暴洗劫过一遍，搅得一团乱糟糟。出于节省能量的需要，维修机器人也没有出来收拾打扫。
这么一番折腾，床垫当然没有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不过这不重要。
——后怕。
米兰微微颤抖，抱着班布不说话。
班布捕捉到他不稳定的情绪波动，回抱着他，也不说话。
——最有效率的“安抚米兰法”。
米兰小时候就特别爱粘他，长大以后虽然粘的少，可是米兰情绪不稳的时候，粘粘很管用，无论是焦躁、惊惧、担忧、悲伤……统统一锅烩。
就算米兰现在长得这么大了，粘粘就没失效过，依然一如既往地管用。
班布累计自检次数，高达两千七百八十九次，就是为了查看自己有没有泄露气息，或者暴露精神力，或者心理暗示，或者通过其他手段给米兰打上过自己的标记。
答案是没有。
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自己就好像是米兰牌光脑的充电插座，米兰情绪一不行，就主动过来粘他一会儿，马上精神满满活蹦乱跳。
寻本溯源，大概是因为最开始，他从育婴舱里，把一丁点大的米兰抱出来，一直养一直养的缘故。
不过，这样的感觉很好啊。
班布很满意。
米兰也很满意。
弟弟好像比小时候更加亲近他，他这个哥哥当的就不算失败。而且弟弟不仅很乖很听话，还很沉稳，很有分寸。
嗯，这么好的弟弟，必定是自家出品。
米兰听着班布胸膛平稳的心跳声，没多久自己平静下来，主动开口：“我们差点就死了，班布，我在后怕。要不是德姆雷科船长在，我们今天就一定死了吧。”
“理论上讲是这样。”班布统计了一下概率，回答。
当然实际操作会变成什么样，他坚决不说。
他没想到跃迁后会面临着这么大的危机，要是德姆雷科没有出手，他打算直接吃出一条通路这种事，必定打死也不能讲。
“哥哥的决定，也不一定是对的，班布，我……”
“要是没有船长在，你的决定会不一样？”班布打断了他。
米兰愣了愣：“大概，是的。”他考虑过自己驾驶的可能，也确实有考虑船长帮忙的可能性，但是他同样没想到，遇上这么惊险的场面。
“所以你的决定没有错。”班布主动把米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下结论。
“班布，你这叫盲目自信。”米兰给弟弟泼冷水。
班布慢吞吞回答：“但目前为止，失误率是零。如果失误率太高，我会调整。”
“……好吧，你赢了。”米兰从床上爬起来，“去休眠舱吧。”
弟弟这么信任自己，米兰很高兴，也有点担忧，不过还好班布并不是完全没有主见的人，他也就放心了。
班布却还躺在那里没有起身，米兰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发呆想东西：“嗯？”很有耐心地在班布旁边坐下来等他想完。
果然，班布开口了：“你说你的决定不一定对，又说我对你是盲目自信，是不是不想让我一直相信你？为什么？”
“我喜欢你相信我。”开门见山，米兰对于班布的直接问题，回以直球，表示肯定。
班布没表示，米兰知道他在很认真听：“从来没有不犯错误的人，班布，你说目前我的决定失误率是零，不等于我以后全部决定失误率都是零。班布，我需要你帮我挑出潜在的问题，一起决定。”班布一点都不比他差，他要给弟弟发挥能力的机会。
“我会和你在一起的。”班布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做计划补完？”
“我也是。”米兰承诺，随后非常肯定地说，“班布，你有补完计划实力。”
“是的我有。”班布承认，“你会一直信任我吗？”
“你是我最最最爱的弟弟，也是我最最最信任的弟弟。”
“你的弟弟只有我一个，不能用比较级和最高级。”班布指出定语问题。
米兰飞快地换了一种说法：“我最爱你，也最信任你。”
于是班布又满意了：“我会记得的。”
“我也会。”
睡到自然醒，是一件令人倍感幸福的事。
但是强制睡眠就不那么让人感觉舒服了，醒了以后总是有点昏沉。
还好，或许是之前把本月的惊险指标全消耗完毕了，这几天风平浪静，就连引擎都没有罢工的迹象，飞船脆弱的动力系统就这么龟速地，向着最近的星球驶去。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兄弟俩十一岁生日在睡梦里悄然度过。
“真的不要送礼物啦礼物？”海格力斯坐在由零和一堆成的豪华型餐桌旁边，问。
“保存体力比礼物重要。”班布看着餐桌上一堆二进制的蛋糕，“这里没什么好吃的。我们还要多久？”
他确实有权利说这句话，因为飞船附近完全是真空地带，字面意义和引申义双重的真空——什么也没有。
距离文明社会太远，又没有星网的连线，不能进行更新，也是班布觉得不舒服的原因。
所幸精神力可跨越空间，他探知到威尔和小黑猫都很安全，就足够了。
——确实很安全，而且上面被晨曦罩着，下面由鲁本和他的一干小弟照顾着。
老爷做事留着后手，见势不妙四散逃离。罂粟头骨的第二艘船通过跃迁进行接应，顺带接到了鲁本等人，互相一问，得知米兰班布的壮举，再拨打光脑，一听，联系不上啊！
红骷髅虽然被克劳恩上校强占，毕竟错过了最佳跃迁时机，不得不游走等待，对于自家飞船突然飞进跃迁点，以及德姆雷科失联的事，克劳恩上校也十分惊讶。
然而完成任务始终是他的第一目标，他原本还有个交换的主意，是拿着红骷髅，换取格雷格。
但是一听他要换的人，立刻得到“船我们不要了，你爱咋咋地”的坚决拒绝——开玩笑，别说格雷格不算宇盗，就冲着米兰把勇士号的小宇盗们救了足足两次，加起来三十多条人命，罂粟头骨，不能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