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震骇地看着那道熟悉的信号弹在空中点亮,在现在这片没有城市灯火打扰的寂静山林中,更是漂亮得如同启明星一般醒目。但是,秦楚此刻却无法欣赏这片美好。这道光芒象征着——
景夏的处境肯定很危险!
该死!她如今的实力还不如景夏,这是连景夏都无法面对的险境,恐怕她过去只能是忙上添乱!
而那一边,景夏也怔然地望着南方闪烁在夜空中的信号弹。他的脚下是三四只已经被砍成两半的复齿鼯鼠,脸颊上被敌人锐利的爪子刮伤了两道血痕,衣袖被砍断了一只,身体上的伤痕更是刺目。
但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精力去在意自己的情况!
只见那只正在与锋利刀刃切磋的复齿鼯鼠忽然停下了动作,统一划归的,所有的复齿鼯鼠全部都转了肥硕的身子,向天空上那个白色的焰火看去。看着那道焰火越来越暗,到最后彻底隐没在黑夜的寂静中。
然后下一秒!所有的复齿鼯鼠纷纷挥舞着巨大的飞膜,冲着那焰火点燃的地方而去。
“不!!!”
无需猜测,景夏自然知道那个方向是哪儿,那道白色的光芒是什么。他曾经听秦楚提到过,这种信号弹不会对生物产生特别的信号作用,甚至还自带散发了一种驱散生物的激素,能够阻止野兽的侵袭。
但是现在……为什么这些变异复齿鼯鼠会冲着那个方向而去!那个他千方百计远离的方向!
景夏原本疲累的身体瞬间充满了活力,他不断挥舞地刀刃想要追上那些鼯鼠的步伐,却总是落后了一拍,令他只能勉强赶上最后一只的速度,却根本连刀尖都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
这些刚才还乐此不疲地追逐景夏的鼯鼠们,此时好像已经有了新的动力与目标,不停地冲着那个信号弹升起的地方而去。它们所经之处都会掀起一阵惊扰,让其他生物全都害怕地躲避开去,不敢打扰。
原本的多对一追逐,到如今一对多的追赶,一切变化得太快,快到让景夏完全没有阻挡的能力。
秦楚正在山林间寻找着,忽然便听到了一阵嗡然的声音,她奇怪的抬头,霎那间便见到了一片蓝黑色的海洋与在其中面色发白的青年。
“景夏!”
秦楚诧异地发现那个青年并没有理睬自己,她顺着景夏消失的方向看去,瞬间便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惊骇地赶紧就向那边追赶过去,却根本无法追赶上景夏的步子。
漫天的复齿鼯鼠遮蔽住了整片视线,景夏的双腿早已奔跑到疲累麻木,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停下速度,只是不停地奔跑、奔跑。双眼通红,面色惨白,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道蓝黑色的鼠墙,不肯移开视线。
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
景夏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全部停止,心跳声剧烈得好像在耳边炸响,蓬勃喷张的血液让所有的声音在此时都成为了静止,只有那一道道急促害怕的“叽叽”声和鼯鼠飞过的“嗡嗡”声清晰得好像在大脑中响起,让他的一切思考都成为了空白。
“不要!!!!!!”
☆、第十七章
“不要!!!!!!”
悲痛绝望的嘶喊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那是从心脏深处迸发出的呐喊,仿佛要将空气都凝固撕裂,让秦楚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青年此刻紧紧地拥抱住山洞口颓然倒地的老人,任由眼泪在脸颊上蔓延。
黯淡的火光在黑夜里摇曳着,一只小黑团子不停地供着老人无力的身躯,暗红色的血液带着一点浓黑在地面上流淌,旁边是半只被撕咬得看不出形状的信号弹圆筒,满地狼藉。
“王爷爷,王爷爷,王爷爷王爷爷……”景夏哭喊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全部都湮灭在了嗓子里。“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这不可能!”他一味地否认、否认再否认,不停地摇着头,就是不肯相信此刻发生的现实。
明明几个小时前这个老人还慈祥地看着自己,笑着让自己不用担心。
为什么!
为什么才过了几个小时,这一切就全部都不一样了!!!
“咳咳……”发紫的嘴唇里不断地喷吐出黑红的血液,王管家慢慢地抬了手,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了景夏的脸颊:“少爷咳……不要哭……”
“不!!!”
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王管家的脸上,景夏死死闭住了双眼,催眠自己忘记眼前的事实。
“少爷……咳咳……你从小就是这样,一直躲在老头子的身后,不肯去面对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王管家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他无力地抚摸着景夏满是泪水的脸庞,说:“可是现在,老头子放心了咳咳……少爷你已经长大了。你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稚天真的景家大少爷了咳咳……”
景夏猛地睁开双眼,哭喊着:“不!王爷爷,你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秦姐她是治愈系的异能,甚至就是腿断了她都能接回来。只要有她,只要有她……”
鲜红泛黑的血不停地从口中喷吐出,王管家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少爷,我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能够陪你走到现在,老头子已经很幸福了,我真的很高兴,我的小少爷终于成为一个有能力担当责任的男人了。咳咳咳咳……”
景夏哽咽着嗓子,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好好地过下去,你要好好地珍惜每一个人。老头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少爷长大,不用再让人操心。”粗糙而带着硬茧的手指在细腻的皮肤上摩挲着,一点点地擦干那流淌着的泪水,王管家笑着说道:“少爷,不要哭了,老头子很高兴,很高兴……”
景夏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流着泪,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
在那不远处,秦楚呆怔地站在原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副景象,不忍心开口打断。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脆弱不堪的青年用泪水将所有的情绪释放出来,她亲耳听着那种悲痛到了极点的痛哭声,中间夹杂着一点越来越微弱的“叽叽”声。
这种在往常非常可爱有趣的“叽叽”声,此时此刻听起来,显得异样的苍白悲伤。当秦楚回过神时,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脸颊,一手的凉水让她的心猛然一颤,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小心地迈着步子,秦楚走了过去,低声说道:“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先转移地点吧,小混……景夏。”
回应她的是夜风中树叶摇摆的唦唦声和草丛因风吹动的窸窣声,那个瘦削单薄的青年此时正背对着她,双肩不停地抖动,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那个老人逐渐冰凉的肩窝里,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
秦楚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净,她慢慢地蹲下了身子,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探上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一边说道:“王管家的身体早就已经撑不住了,或许早一点也是让他减轻痛苦。他最后走的时候很欣慰,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
“为什么……”
沙哑撕裂的声音好像从砂纸啥磨过,打断了秦楚的话。她奇怪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信号弹会在这个时候点燃?”每一个字都是紧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到了最后已经仿佛是在用鲜血在低喊:“为什么信号弹会吸引变异兽?为什么在我努力想把敌人引开的时候,王……王爷爷会点燃信号弹吸引变异兽?”
初秋的晚风在山林间更是沁骨冰凉,秦楚听着这些问题,心好像沉入了冰水中,顿时凉了一半。她干哑着嗓子,解释道:“你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回来,我们都很担心,我就进林子去找你。信号弹是我给王管家的,如果我一个小时没回来就让他点燃,这样既可以提醒我你还未回去,也是在直接向少爷那边求救。至于……至于为什么会吸引变异兽的问题,我真的……”紧咬牙,秦楚继续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声音在空气中慢慢地摩擦消失,最后只留下秦楚仍旧颤抖着身子,感受到了一种可怕而陌生的敌意,直冲着自己而来。
小黑团子挪动着肥硕的小身子想要爬上王管家的手臂,却在下一秒,被人毫不留情地扫开,重重地坠落了在地上。
“叽叽!叽叽叽叽!”
秦楚诧异地将那肥嘟嘟的小仓鼠抱了起来,她瞪大双眼看着景夏将双臂更加拥紧了一些,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阻止怀中的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离开自己。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幼崽,只知道紧紧地将那句冰冷的尸体抱在怀中,拒绝一切的真相与事实。
哽咽了片刻,秦楚道:“景夏,对不起,我……”声音戛然而止,秦楚怔怔地望着那个突然抬头的青年,心中刺痛。
这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在此时已经不复曾经的玩闹嬉笑,其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恨意与悲伤,陌生得好像是一把啐了毒的剑,向她的心口捅入,流淌出汩汩炙热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