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哽咽颤抖,虽然悲痛,但是还努力保持着镇定,看着这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景象,那男人轻叹了一口气:“邪祟已经除去了,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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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来啊,呆在这里有什么用?我爹可厉害了,我也会占卦,不会害你的!”蹲在水缸前费了半天口舌,里面的孩子依旧毫无动静,男孩皱起了眉,思索了会儿,从身边的旅行袋里掏出半块带着包装纸的牛轧糖,递在那小娃娃面前,“要吃吗?花生牛奶味的。”
自己珍藏的糖果也没能引起这小家伙的兴趣,男孩板的有些严肃的小脸顿时显出几分沮丧,他很少接触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哄人,可是这小不点明明是自己找到的,该由自己负责才是。蹲在地上跟那瓷娃娃一样的小家伙对视了良久,他苦恼的叹了口气,想要起身再从旅行包里翻些什么出来,一个弱小的力道拉住了他,男孩一惊,低下头,只见那孩子不知何时拉住了他的裤腿,看起来不想让他离开的样子。
男孩脸上绽出一点笑容,立刻蹲了回去,伸出自己的小手:“我不走,你出来好吗?别怕,有我保护你……”
这次他没费什么功夫,那孩子终究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慢慢爬出了水缸,直到这时男孩才发现小宝宝身上的衣服上还沾着血迹,手小的可怜,带着几个肉乎乎的小窝窝,像只小奶狗一样颤巍巍的,还发着抖,大眼睛里有些雾气,似乎噙着泪水。
被那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抓着,男孩心头就是一软,拉着他往灯光下走了两步,一起靠坐在旅行包旁。乡间的夜晚有些凉,他伸出手臂半抱住身边的小孩,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一边绞尽脑汁说道:“不怕,我爹是龙虎山真传,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等我回山后,就能学道法了,我要当个真正的天师……你知道天师是什么吗?”
那小娃娃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小手,低低喊了一声:“妈妈……妈妈被爸爸打……”
男孩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虽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卦象是骗不了人的,估计被冲煞的人已经死掉了。沉默片刻之后,他低声说道:“那是妖怪,不是你爸爸。别害怕,妖怪已经被我爹收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他又想了想,伸手从领口拽出了一根红绳,只见绳子上挂着一枚白色玉牌,不同于常人佩戴的生肖雕像或者佛祖菩萨玉雕,玉牌上刻的是一个奇怪的图案,看起来就像一道阳文符箓,只是犹豫了一下,他摘掉了玉牌,把它挂在了那孩子颈间。
“这是我爹给我的玉符,可以护身,你带上就不会有妖怪来捉你了。”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事,我爹还能再雕一块给我,这块你就留着吧。”
坐在院墙角落,男孩难得有些啰嗦的慢慢说着话,声音里带着点故作老成的童稚,一道微弱的光晕照在两人身上,隔开了身后的阴影。
☆、楔子 下
踏进房门,魏老头身形微微一晃,扶住了门框。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像是某个同伴被房间内的惨剧吓到,跌跌撞撞逃了出去,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勉力吸了口气,站直身体,一步步向房间内走去。
屋里亮着灯,两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倒在地,此时男尸早就不再抽动,青黑色的面孔如同脱了水一般,有些发枯发皱,女尸的舌头则垂在唇边,颜色跟脖颈上的乌黑手印也相差无几,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这两具尸体像是马上就要尸变一样,看起来狰狞无比。魏老头哆嗦了半天,什么都没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白糯米,哗啦一下洒在两人身上。
“邪祟已经除去了,不会起尸的。”张怀言随口说道。
魏老头看了看毫无变化的白米,木然的点了点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又扫了一遍室内,突然问道:“孩子呢?他们应该还有个孩子,三岁半大……”
“还活着,在院子里。”
这答案显然超乎了老人的预料,他猛地抬起头:“孩子没事?!”
“没事,跟我儿子在一起……”张怀言的话还没说完,那老头就夺门而出。
这时魏家庄的人一半在房间里收拾残局,另一半则守在院外,院子里反而没什么人,两个小孩静悄悄躲在角落里,也没被发现。魏老头一眼就瞅见了蜷缩在男孩身边的小娃,快步冲了上去,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阳阳,爷爷来接你了……”
然而面对老人的召唤,那小娃显然有些惊慌的缩了缩身体,死死拽住了身边男孩的衣袖,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男孩也有些紧张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老者,显然是不相信对方的身份,反而半直起身子挡在孩子身前。张怀言这时也走了过来,看着三人别扭的情形不由苦笑一声,然而当视线扫过那小孩适才藏身的水缸时,他突然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往缸里一探,摸出了样东西。
那是一截圆柱形物体,看起来像是一节指骨,上面还沾了点红色血痕,是新鲜的童子血。张怀言用手一摸,就发觉上面铭刻着一圈细纹,似乎是个简单阵法,这玩意放在常人眼里估计看不出端倪,但是放在精通阴阳奇术的道士、术士眼中,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法器,只是这种骨器韧性不高,又无法携带太多咒力,当代会用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然而法器依旧是法器,如果沾上了童子血……张怀言悚然一惊,抬脚一踩院墙,飞身飘上屋顶。站在房顶向下看去,他的脸色变了,只见一片漆黑的夜幕中,村落里还有几户亮着灯光,遥遥望去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在这个龙虎山真传眼里,却看到了一条流动的生气脉络,灯光所处的正是与北斗七星对应的七关方位。七关在道教占研派里可是大有用处,茅山术用它来除鬼降妖,形势派则用它堪舆望风,对于龙虎山一脉更是有祈福、占卜之用,只是他自小学得都是符箓篆术,对于这类望气术不太精通,之前才没能看出这个阵局的端倪。
眼前这个大阵分明是人为炮制的阵法,逆转七关,估计要用整村活人的生气冲煞,不是为法器加持,就是想咒害某人性命,是个十足十的邪门阵法。哪料在起阵的时候,阵眼处意外出现了一枚旧时遗存的骨节法器,又被童子血激活,骨节上的法力便跟大阵阵力相冲,不但毁了阵眼,还把气脉引入了这个民居之中。
张怀言低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院的布局,从房顶跳落下来,快步走到院子角落一处空地上,轻轻用脚踢开浮土,只见下面露出半条犬尸。那是条土狗,面目非常狰狞,像是在呲牙狂吠,尸身已经扭曲变形,说不出的诡谲。
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张怀言马上明白过来,把土狗埋入院里恐怕是为了造假古玉,把新玉放在现杀的狗腹之中,埋入地下两三年就会生出血红沁色,能当成古董玉卖上高价,这也算是造假商常用的手法了。然而狗杀的却不是时候,埋的更不是地方,把刚刚怀崽儿还未成胎的母狗埋在院中死门,本身就有冲天煞气,再被骨节、大阵一冲,自然生出妖邪。
难怪他在村外察觉到的煞气跟在屋中遇到的不是一个级别,若真只是大阵运作,这么巧妙的安排怕是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等到大阵真正成型任谁都无法破坏,届时阵力生化的邪气将会浸染整个村落,而非只害了这一家人的性命。
魏老头这时也凑了上来,面色铁青的看着地里埋着的土狗:“先生,这事是不是有人弄的?”
张怀言没有立刻答道,而是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今夜这里会起煞?”
魏老头低声答道:“家里有个拜家仙的,夜里突然收到通知,可惜晚来了一步。”
张怀言顿时了然,所谓“拜家仙”就是供奉狐黄白柳灰五大仙肉身,算是民间跳大神的一种。这种小妖道行有限,碰上凶煞大多是不敢惹的,通知一声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也亏得自己来得早些,否则这队人马恐怕还要死伤几个。
轻轻摇了摇头,他看向正蜷缩在儿子身边的小男孩,淡淡答道:“不是针对这家,只是阴差阳错,让他俩撞了邪。”
的的确确是阴差阳错,如果那小孩没有把玩骨器,用童子鲜血激发了骨阵,怎么可能引发大阵紊乱,气脉入院。但是同样,如果这家人没有把死狗埋在院中,怕是煞气也不会直接冲身,要了他们的性命。然而这种事情,若是说了,恐怕只会让人心存芥蒂。只能怪在阴差阳错。
魏老头却似乎听出了言下之意,他干涩的笑了笑:“大仙说阳阳妨家,我家老二从来不信,还专门搬到邻村住,谁知……”
张怀言闻言一叹,朝儿子招了招手:“小齐,你带那孩子过来。”
刚才为了躲魏老头,两个孩子又往后退了些,这时已经快躲到院角了,听到父亲召唤,张修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牵着小孩的手走上前来。站在了父亲面前,他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父亲严肃的表情,低头执拗的说道:“爹,他很可怜,我把符玉给他了,你说过符玉可以辟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