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画笔,伸手铺了一张纸,细心的勾勒起了线条。他长长的睫毛安静的低垂着,窗前偷溜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在清秀的五官镀上淡淡的金色,愈发显得干净剔透。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温冉抬起头,看向窗外,而后又低下头,看着手下画了一半的图,半晌,才缓缓站起来,朝门边走去。
外面站着一个儒雅的男人:“你好,温先生,我们夫人想跟您谈谈。”
温冉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忘记说了。”男人微微一笑:“我们夫人夫家姓尹。”
温冉拿过钥匙,锁好了门,跟他一起慢慢走下去。
他在一个饭店的包间里面见到了尹天睿的母亲,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优雅贵气,尹天睿应该是像她多一点的,温冉想,他们都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可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亲近。
“你好。”她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听说你在跟我儿子谈恋爱。”
“嗯。”
“我想让你离开他。”
温冉一愣,“为什么?”
“你配不上他。”
毫不留情的言语让温冉手指蓦然收紧,他抿住了唇,指骨微微发白:“我不觉得我哪里配不上他,只要我们彼此有感情,我们就是平起平坐的身份。”
“你从哪里听来的诡异的言论。”她的手指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道:“我并不认可。”
“感情是私人的事,不需要得到外人的认可。”
“我是他的监督人。”
“即使是监督人。”
她看着温冉,温冉也看着她,片刻,她微微笑了:“你跟我调查的一点都不一样。”
“天睿要出国了,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不知道吗?”
“他如果决定的话,会告诉我的,我没有听到他说,说明他并不打算出国。”
“呵。你真倔强。”她说:“你应该为他的前途着想……”
这些陈词滥调,温冉在来的路上都已经过脑好几遍了,他安静的听她勾画完了尹天睿未来的蓝图,然后平静的开口:“他说过,没有我的未来,不算未来。”
“温先生。”她的眼神一下子锋利了起来:“我听说,你有过五年的精神病史,这样的你,如果我儿子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温冉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如纸。
尹天睿气喘吁吁的推开了包间的门,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在喝水,看到他进来,顿时一笑:“天睿,你怎么来了?”
“冉冉呢?”
“你在说什么呢,来,吃饭,本来还打算今晚亲手给你做饭的,但是我刚刚约了个人……”
“妈!”尹天睿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冲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只戴着白玉镯子的手:“冉冉去哪儿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她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天睿,你看你现在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尹天睿望着她,眼中有泪:“没有他的话,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尹母下意识想要抓住他,却被他侧身躲开:“天睿!”
“天睿,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不光是男人,还有精神病,我们尹家在b市是大家,你这样让我和你爸的脸往哪儿搁?”
“我什么都知道了。”尹天睿道:“我看到了你放在桌子上的资料,我谢谢你,让我知道他那十年里到底过了什么日子,但那只会让我更加心疼他。”
“我要去找他,否则,温医生会打死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他看向这个自己一直敬爱的母亲,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逼走儿子的爱人这种事,我一直以为那只有电视剧里的愚蠢母亲才会做的。”
“天睿……”
尹天睿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温宁打来了电话,尹天睿掏出手机,愣愣看着那个来电显示,缓缓拿起放在耳边:“喂。”
“温温在你那里吗?”
尹天睿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窖,他咬住颤抖的嘴唇:“他……”
电话被秦泠泠抢去:“对了天睿,我姐来这里了吗?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她今天约了冉冉出去……我找不到他了。”
“什么?我姐……”秦泠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就传来温宁凝重的嗓音:“温温呢?现在在哪?”
“我正在找。”尹天睿吸了口气:“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你放心,我……”
“你现在在哪?”
温宁面无表情的拿过车钥匙,大步走进了停车场,他是个倡导环保的人,很少会开车,平时上班逛超市一般都是走路,秦泠泠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看着他飙车一样踩油门只能转身抱紧了车座。
“你他妈的不是什么事儿都会自己摆平吗?”温宁甩上车门,一拳砸在了尹天睿的脸上,他的暴怒只是一瞬间,眨眼又恢复了平静。
他拍了拍手,冷冷道:“上车,跟我去警局报案。”
他的脸色变得太快,吓的一旁本来想劝架的秦泠泠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他心疼的摸了摸外甥的脸,看向温宁道道:“你们都别太担心了,温温不是小孩子,不会丢的。”
他话刚说完,就被温宁一把拎起来放到了驾驶座:“你开车。”
他吞吞口水,缩着脖子乖乖开车,温宁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尹天睿默不作声的坐在后座,手中握着手机,愣愣看着壁纸上的照片。
从警局出来之后,秦泠泠看向温宁,低声道:“你骗警察说二十四小时,会不会影响他们断案?”
“不然呢?让他们以失踪时间不足二十四小时赶我们出来吗?”
“他应该不会走太远,现在就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罢了。”尹天睿看向温宁,低声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告诉你。”温宁吸了口气:“他的精神不太好,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城市有多大,也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乱,他跟我住在一起两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半步,他最多就是跑跑超市,小区两公里以外有什么东西叫什么街他根本一无所知。”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尹天睿握着拳头,毅然转身离去。
秦泠泠愣愣看着温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秦泠泠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伸手握住温宁的手,给他打气道:“我保证!我保证温温不会有事的!”
温宁看向他,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你。”
三个人找了半夜,能够想到的地方几乎全部找过了,也没有任何关于温冉的消息,最后,秦泠泠表示:“也许,温温已经自己回家了呢?我们回去看看吧?”
家里依旧空无一人,温宁走进去,疲惫的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抱住了头,颓废的合上了眼睛。
秦泠泠就坐在他旁边默默流泪,尹天睿游魂一样走进温冉的房间,目光扫过熟悉的装饰,突然落在了书桌上未完成的一张纸上。
那是未完成的一张图,日出之时,一只羊在慵懒的走着,它的身边跟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并没有画完,只来得及勾出了大概的轮廓。
尹天睿一把抓起了那张纸,目光陡然清明了起来,他冲出了卧室,不理会身后秦泠泠的叫喊,直接冲进了电梯。
尹天睿想,他应该知道他在哪儿了。
第39章
事实上,尹天睿曾经在脑中演练过很多父母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他甚至还脑补了无数种应对方法。
他想过自己跪着求母亲原谅的场景,也想过父亲暴怒的抽打,还想过自己可能会因此被赶出家门,或者更惨烈一点,断绝关系。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直接越过他,去找温冉。
更没有想过,温冉所隐瞒的那个十年,会这么突然的被自己窥知。
尹天睿握着那张画纸,心中像是沉了一块石头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能想到的,只有那里了,那个a市著名的风景区,那里可以看到最美的日出。
他合上眼睛,在黑暗的出租车里面轻轻抽动着酸涩的鼻腔,他不敢想象,如果温冉没有在那里,从此就这样消失了,他该怎么办。
但是……谢天谢地。
他在那里。
他找到了他。
多好,再次看到他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温冉靠在一个大石头上,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流浪猫,睡得正香。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外套盖在他身上,谁知却惊醒了他怀里的那只猫,它炸起毛来,凶狠的看向尹天睿,惹得他微微一笑。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那只猫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居然慢慢躺了下去,软软的脑袋在温冉手边蹭了蹭,半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尹天睿。
尹天睿皱了皱眉,想把它从温冉身上赶下去,却最终没有下手,他坐在温冉身边,轻轻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头,拿出手机给温宁发了个短信,轻柔的在他额头落在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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