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剑修追过来的时候,季镰正好站在余礼白落水前站着的那一点,盯着水面看。
“你!”剑修先是对着季镰大喊一声,确定他没有再跑了停下脚步,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咦……”这一年路过此处的时候只会看到偶尔幻雾弥漫,或是整个海滨被幻术遮掩,只能见到沙滩椰树一类的东西,今日见到真实的场景显露出来,剑修不由地犹豫着环顾周围,“奇怪,白河水君呢?”
他不过是自言自语,没有想到得到答案,但是凝望着水面的青年突然开口,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在水下。”
“呃,”剑修没有听懂,“这位少侠……”
他口中的侠字才出来一半,那青年就突然扬起手中的镰刀,整个镰刀都随着法力的贯入暴涨,涨到足有之前的两三倍的大小,弯刃吞吐着凄厉的寒光,被主人狠狠地往下一挥。
那和长渊剑极为相似的刀意猛地肆虐开,直接将海水劈开一条道路,海水被刀风逼得向着两侧分离,扬起的巨浪甚至不逊于之间被余礼白调动的海浪。
高扬的海浪变为大雨洒下,浑身都被淋湿的季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再一次举起刀。
***
作为一个水神差点被水呛到是不是有点丢面子?
浑身湿漉漉的水神大人爬上岸的时候整条鱼都是灰暗的。
不过在这里世界中,他的确全身都是黑白灰就是了。
余礼白吸走浑身的水汽,往前走了一步,立刻被脚下柔软的触感弄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所谓的“岸”是被无数尸体堆积而成的,而且这个堆积并不是已经完成,而是依然在进行中。
就在余礼白身后,一具尸体被冲上岸。
“……特么好诡异……”
嘟嚷一句,余礼白还是克服萦绕不散的寒意站在了万魔之门前。
门框是由干尸构成的话,万魔之门主体就是无数白骨。
虽然一样是死人的东西,但是面对白骨余礼白还是感觉好受不少……总算没有灰白发黑的肉上湿漉漉滑溜溜的感觉了。
万魔之门比他想象得要大。
站在门前的他昂起头甚至看不到门的顶部。
但是他能看到应该紧闭的两扇门板间打开的一线缝隙。
比起雾气更像是触手的黑雾从缝隙中冒出,余礼白走近的时候,似乎看到缝隙中有谁的眼睛一闪而过。
各种小声却不避讳余礼白的声音在交谈。
【嘻嘻嘻嘻嘻~】
【那是谁家的后生?细皮嫩肉的……】
【很好吃呀~】
【很好吃啊~】
【很好吃吧~】
余礼白:“……”
门中还在传出声音。
【是清蒸鱼好吃呢~】
【还是红烧鱼好吃呢~】
【一定是糖醋鱼好吃!】
“不……”余礼白忍不住打断它们,“鱼一点都不好吃。”
【哪有鱼说自己好吃的?】
【这是怕妾身吃了你?】
【果然很好吃啊。】
“……”
听闻这些将他当盘菜的话语,余礼白后颈忍不住冒出一个个鸡皮疙瘩,又不好在魔物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又一个个地将疙瘩按回去。
不理它们,不理它们。
这些家伙比起他来才是骗人的祖宗。
余礼白一边告诫自己,一边伸手按上白骨的门板。
【哟,这条鱼想要关门呢。】
魔物在门后嘻嘻嘻嘻的嘲笑。
【做不到的啦~】
的确,就和它们说得一样,无论余礼白再如何用力,都没有让门移动分毫。
但是余礼白并没有因为事实和它们的话语而停下自己的举动,哪怕从缝隙中冒出来的黑雾已经缠绕上他的半边身体,冰冷的寒意从白骨上通过接触的掌面直接蔓延到他身上,甚至稍稍一动他的衣服上就有小块小块的冰渣子往下掉,他也没有停下。
【在发抖呢。】
【在害怕呢。】
【再在此地待下去,你也可能被关到门的这一边呢。】
它们齐声问道:【【【【【汝继续耶?】】】】】
半个身体都抵在门上的余礼白咬着牙卖力。
他确实如同魔物们所说一直在发抖,因为一靠近万魔之门他就感觉到了从门中涌出的澎湃的恶意,仿佛有无数人在耳边说着诛心的言语,余礼白眼前恍惚闪过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南味子的,平安的,顾十三的,然后他们都不在了,越过五百年的空虚迷茫,最后定格在一个黑发青年的脸上。
在无数恶念的环绕之下,余礼白竟然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二十一年前,的确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此般发展啊。
余礼白抬起头,瞪着眼前死不动弹的门。
“呵呵呵呵……在本君面前卖弄这种手段,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明明眼角发红,哭的惨兮兮的模样,从余礼白口中说出的确实豪气万千的话语。
“就算害怕……这些事情也不得不干啊!”
门上的白骨伸出爪子,想要将余礼白抓进门中,但是白骨爪才刚刚碰到他就被一股力量弹开了。
门后的魔物齐齐默声。
那个站在无知后辈身后的虚影是……赫连大巫!
仿佛感到大巫的气息,从万魔之门的深处远远传来一声咆哮,大巫眯起眼往门中一瞥,门后的魔物们纷纷退散不敢靠近。
余礼白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虚影的存在,而赫连大巫也没有告诉他。
大巫只是轻轻叹息。
依旧是个笨蛋,这样推门就算用力也是合不上门的啊。
相比于五百年前,神魂这回只有浅浅的影子的赫连大巫抬起头,望向那枚在这黑白世界中也依然运行的太阳。
正午。
周天轮回,便是此刻了。
人间的渊山上,从大剑炉中发出一声雏凤清啼般的鸣叫。
长渊出世。
大巫的神魂化为一道光,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钻进长渊剑鞘中。
白骨的门板突然松动,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的余礼白重心不稳,被猛地合上的万魔之门带着便往下一扑。
“哦噗!”
磕着额头的水神大人眼中直冒眼泪水,他才撅起屁股想要爬起来,一股大力突然打在他屁股上。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黑白灰的世界被砍开一角,暖黄的阳光从裂缝中落下,余礼白飚着眼泪回过头,正好看到某个让他甚是思念的青年站在他身后。
嗯,面色尤其阴沉。
水神大人不禁抖了一下,然后欢快地爬起来扑了过去。
青年没有像曾经一样避开。
“季镰,我好想你!”
满肚子骂人的话被余礼白硬生生逼了回去,季镰眯起眼打量似乎智商增高了一些的某神,按下头顶爆出的青筋和满心无奈,面无表情点点头。
“我也想你。”
“真哒?”
“嗯。”
未等水神大人心中被甜蜜填满,季镰有开口道。
“不过在一切之前,我们来算个账。”
余礼白:“……”
转身就跑的水神大人被季镰抓住领子。
“看来你今天是不打算吃药了。”
“本君从来就没有吃药的打算好吗?!”
“呵呵。”
“……你听错了,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是吗?”
“当然了,一百个是啊。”
季镰看着面前试图用纯真眼神攻占他的余礼白,简直想要就在这里将他教训一顿。
算了,毕竟……来日方长。
他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伸出手。
“回家吧。”
余礼白愣了愣,握住季镰伸出的手。
“……好啊”
如此漫长的一生,原来到底,就是为了遇见你啊。
——end——
第85章 番外(一)
在余礼白还在万魔之门前,季镰也还在不辞辛苦地劈水的时候,渊山上正战况激烈。
彼时未到正午,长渊剑尚未重出世,渊山的剑修们和魔物魔修们正打得难舍难分。
也是明白长渊剑出世的时刻不远,魔物们的进攻越发悍不畏死,整座山上都是滚滚的黑烟,圣洁无比的雪峰上的白雪早就化为肮脏的黑泥,寒风呼啸着卷着黑雾,冰冷刺骨又魔气袭人的双重攻击下,哪怕是早就习惯山上气候的剑修们稍稍受到影响。
这影响的后果就是,此刻的战线已经逼近大剑炉。
刀剑交加法术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剑修们一边拼着命的试图将战线压回去,一边胆战心惊地偷偷瞄着大剑炉的门。
千斤重的黑铁门内似乎什么都没有传出来。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剑门的弟子们提心吊胆地想。
若是今日一个没有弄好搞得功亏一篑了,长渊剑事小,剑主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