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到青年长大的每一瞬每一秒,实乃遗憾之事。
季镰看着完全呆愣的余礼白,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挥舞。
“傻了?”
“傻了……”余礼白缓慢将他的话重复一遍,然后从恍惚中惊醒,“喂你说谁傻了啊?!”
“你。”
“……”余礼白。
长大的小孩子所以要欺负大人了呢嘤嘤嘤。
看到余礼白终于没有再发呆,季镰像是完成什么事情一般,也没有打声招呼,转身又往客栈走。
余礼白再次呆了下,对看到神展开的车夫丢下一句不要乱跑便急急忙忙跟上去。
被丢下的车夫:“……”
呵呵。
今天又可以靠给乡野奇谈小报写稿赚外快了呢。
***
两人一起走进客栈小楼。
小楼外面破败,里面也没有新到哪里去,唯一没有倒下的方木桌只有三条腿,其余地方都是各种被拆的桌子腿凳子腿大木板小木板。
没有人。
在他们之前进来的裴吉也不见踪影。
“果然是鬼楼啊,这阴气深深的,活人要是走进来一定会倒霉一个月有余。”余礼白评价。
走到柜台后观察的季镰瞥他一眼,没说话。
看着青年就这样什么防护也没做的走来走去,余礼白一颗心也随着牵挂来牵挂去,只能叫到:“哎哎,你等等。”
季镰看过来的目光明确写着【什么】两个字。
“我这里有一些好东西你先用着,”只见余礼白从衣服中拿出一个翠花小口袋,解开系上的中国结,从其中摸出一卷又一卷黄纸白纸来,“这是攻击类的,这是防护类的,这是治疗用的,要是遇到什么你就往前丢,别不舍得,愚兄身上这种东西多得是。”
季镰眼花缭乱看着他一样接一样从那半个巴掌大小的翠色口袋中掏东西,手下意识接过来,没想到就没完没了。
每当他想这就是最后一件了吧的时候,余礼白总能继续掏出东西,符纸给玩了又开始掏出一个一个小瓶子。
“……这个是丹药,贴红纸的这一瓶是补气血,贴白纸的这一瓶是金创粉,贴绿纸的这一瓶是恢复灵力的……”
季镰:“……”
这家伙怎么一瞬间突然焕发母爱了的感觉啊……
“够了。”他不得不出声打断。
“怎么够?”没想到余礼白竟然还振振有词,“万一有个好歹都用得上,更何况你不用总要考虑小蓓姬吧?”
“不好动。”季镰说。
“哎?”余礼白终于从某种兴奋过度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无比尴尬的看着季镰手上一座“大山”。
然后他立马想到一个好主意。
他又把东西一件一件装进去,然后把整个翠色小口袋放到季镰手中。
季镰:“……你呢?”
“我?”余礼白疑惑,“没关系,这种东西我家多得是。”
季镰:“……”
初见时那个看上去温和风流的人大概只是他的幻觉吧。
这样的土豪不宰简直没有天理,季镰也就纠结一小会儿便收下了,不过他还是非常郑重的许诺,“以后一起还。”
之前听到这句话余礼白只觉得季镰和他不亲近,不过现在心态一转换——好似转换过头了——他只觉得如此有原则真是太有男人范了,果然是条真汉子,无论怎么看都完美啊。
于是他笑着点头,“好的好的。”
两人对视,破败小楼中突然充斥着某种温馨温情温暖的气氛。
然后季镰默默转身。
为什么这家伙眼神突然又变得这么恶心啊……有点想吐。
余礼白不知道他想什么,还在孜孜不倦说着:“先前在外面感觉不清楚,现在进来愚兄也能够确定,这不是一间给活人住的客栈,你那位妹妹进去还好,你的话……”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看到对面季镰挑起一边眉毛,青年这个神态行为像极了他认识的季夫人,带给人的也是一样的感受,冷冽又优雅。
“……我确实一开始就知道你妹妹身份不平常,”神明以人为道,是不是人简直一目了然好吗,“我虽然只是天一道的挂名弟子,却也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法术,耳目比起常人更要聪敏,你妹妹……一直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他是血族。”季镰说。
“哎?”余礼白惊道,“这么直接告诉我没有问题吗?”
季镰没在意的摇头,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余礼白又问,“那你和她……”
“同父。”
“哦。”
小楼里突然又安静下来,若是从前余礼白大概说说出一连串的话来缓解心底冒出的尴尬,现在却觉得安静也挺好的。
并不用说话。
他还想沉浸在这气氛中,突然感觉楼上猛地爆发出一股阴寒之气。
季镰比他反应更快地一个箭步冲上楼,余礼白急急忙忙跟上。
楼梯爬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季夫人曾经与他说过。
“我与小镰他父亲初遇在一大雨天,是花都郊外破客栈……”
第9章 客途(三)
“相遇?”季夫人在暖房中点起一杆烟,享受着吐云吐雾,听到余礼白的问题,突然一愣。
“你问这个作甚?”
季夫人对面一身蓝白长袍的男子轻咳,他背后是打开的暖房大窗,浅淡的阳光穿过木窗上喜鹊和梅花的雕纹,在地面映出活灵活现的影子。
窗外喜鹊也唱的正欢,粉嫩的桃花和包浆充盈的新叶迎着微风招展,听到季夫人的疑问,花朵和绿叶一阵抖瑟,然后从下面纷纷冒出一个个小圆脑袋来。
小妖灵们头顶着花朵或坐或站,或趴或攀,在桃花枝上摇摆。
“小夫人的娘亲大人好~”
“娘亲大人好!”
“等等她不是你娘亲……”
“哈哈哈娘亲大人春天好!”
“我们来看您啦!”
看到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严肃如季云裳也不由地勾起嘴角,她伸出手,一个机灵的小妖灵赶紧飞到她手中,然后被另一个给撞下来。
“冬日已过,你们也回来了。”
“什么叫做我们也?”
“我们是新的妖灵,和娘亲大人去年看到的妖灵不一样!”
“是新的!”
“刚出生的!”
妖灵们的齐声欢叫差点掀开暖房的屋顶,据说喜静不喜闹的季夫人却全然不在意,一个一个和妖灵们打完招呼,才微笑着对一直在边上看的余礼白说:“所以想要问这个问题的其实是她们吗?”
“小崽子总是好奇心旺盛。”水神大人评价道。
被他称为小崽子的妖灵们得到了季夫人的爱抚,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身边的水神身上去,余礼白做出这个评价的时候,她们正在水神层层叠叠的冠服中捉迷藏,还有一个调皮的飞到余礼白头顶,顺着他拖到地上的长发一路滑下来。
“此地的确不负白河福地的美誉,哪怕是天下第一大宗天一道的宗门,也未见得有如此多灵气孕育的妖灵呐。”
女人赞叹。
她对面的余礼白却是立刻冷了脸色,平常总是不太正经,过于散懒的神情突然严肃。
“天一山可是天下第一,真正的仙境,本君这小破地方怎么能和他们比?请夫人以后莫说这种话。”
“哪种话?”季夫人浑不在意,“天一山可有一个山神奉全力供给?他们不过自诩为天下第一仙境,要说真正能称为仙境的,只有天穹之上的大巫天宫了吧。”
余礼白不得不叹气,“我们还是别提这个话题了吧。”
季夫人挑眉,“怎么?说到你出身的门派所以不高兴了?天一道现在依旧是你的东家吧。”
“季!云!裳!”
面对一字一顿念出她名字的余礼白,名为云裳的季夫人不过挥挥手,“我说您啊,恼羞成怒可不好看。”
“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个……刚开始不是在问你如何和季镰他父亲认识的吗?”
余礼白有些无力。
季夫人吐出一口烟,天真状疑惑,“哎?是这样吗?”
“很好玩吗?”余礼白阴森森说道。
“传说中的人物现实中确实如此软弱的性子,说实话,不好玩。”季夫人一派肯定状点头。
余礼白:“……”
季夫人继续说:“一想到我家小镰以后要交到你手里,我就觉得分外的不安心呐。”
这句话若是比作攻击,可谓是一把利剑正好插.进余礼白的心窝,又准又狠,白河镇的水君大人捂住胸口简直要吐出一口伤血来。
他默默站起,转过身。
“我回去了……”
这句话说得萧瑟得很,倒是刚才一直在挤兑他的季夫人竟然又出言挽留。
“刚才不是问我怎么认识季镰他父亲的吗?怎么不听了?”
完全不知道自家亲爱的水君大人心中滴血的小妖灵们也纷纷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