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蜻蜓？”
“押韵。”
沈玉流抿了抿嘴唇道：“如果你口中的老大没有黑着一张脸瞪着一双眼站在你的身后，话的可信度会高得多。”
“老大？”罗马尼转身，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来的？”
游栖桥道：“在你看到我的影子后，后颈肌肉紧绷，汗毛起立致敬的时候。”
罗马尼不敢继续进行这个危险的话题：“您一天不是只来六回吗？今天数额已经满了，怎么又有空过来？”
“我是来通知你们，十五分钟后抵达雇佣兵星系，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抵达王者星。”游栖桥冲沈玉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保证你会看到终生难忘的风景。”
沈玉流道：“人更容易记得不好的事，比如说吃到蟑螂。”
游栖桥道：“我会安排的。”
无形的电流从二人眼中射出，在空中激战。
与雄伟浩瀚的金狮王星系相比，雇佣兵星系小得像玫瑰花茎上的一枚刺。但是谁都不敢小觑这根刺，因为它蕴含的军事实力连近十几年来悄悄被拱上宇宙霸主隐形宝座的金狮王星系都不敢轻撄其锋。
首都王者星是雇佣兵星系最大的行星，不但大，且气势磅礴。奇特的建筑群密布，彼此独立又互相呼应，仿佛号角声响起，它们就会起来并肩战斗。哪怕对机械建筑一窍不通，沈玉流也能看出这个星球有着极为强大的防御能力和地面反击能力。
飞船缓缓降落在一座高逾百米的平台上。平台建设成六角星的形状，正中画着复杂的图腾，从空中俯瞰，犹如魔幻小说中的魔法阵。
沈玉流靠着平台边缘的围栏上下打量。这是一座难窥全貌的铁灰色巨型金属建筑，巍峨雄壮，奇峰林立，平台在整座建筑中仅是冰山一角。
“这边！”游栖桥等人鱼贯进入平台边上的透明电梯，罗马尼留下来等他。
电梯是一人一乘式。
沈玉流一进电梯就听到冷冰冰的电子音：“无进入者档案记录，开启自动采集程序。男性，身高一米七九，体重六十三公斤……”
“哦，瘦了两公斤。”
“完全人类基因的自然人类……”
“其实我小时候被蜘蛛咬过，一直幻想某天能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醒来，还特意准备了一套潜水服。”
“曾动过阑尾割除手术……”
“这件事教育我，工作的时候不要吃太多。”
“背部有烫伤留下的疤痕……”
“这件事教育我，不要和喜欢勾肩搭背的抽烟男走得太近。”沈玉流说完就看到罗马尼站在电梯外疑惑地看着自己。
“你在和谁说话？”罗马尼问。
沈玉流一边走出电梯一边随口回答：“我自己。”
罗马尼同情道：“别这样，你还有我。”
“……别这样。”
罗马尼有点难过，更难过的是，他无法反驳。
“介绍一下这里吧。”电梯出口是一个巨大的机械库，置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机器，引起沈玉流的好奇。
罗马尼振作起来，“这里是王者之城，是整个雇佣兵星系的脑袋和心脏。”
“很荣幸来到这里。”沈玉流随口说着场面话。
罗马尼受到鼓舞，更加热情地介绍王者之城内部的设施。“这里一共分为六个大区域，六十四个小区。大区包括所有内部人员都能进入的公共区，普通行政人员工作的办公区，特殊人员才能进入的实验区，五星功勋以上人员才能居住的公寓区，操控王者之城的总控制室以及储备区，就是我们脚下踩的这片土地。我们现在要去的是……老大？”他察觉到不对劲，扯着嗓子喊越走越远的游栖桥。
游栖桥举起胳膊，勾了勾手指。
罗马尼冲上去，狗腿地说道：“我突感身体不适，可否早退？”
游栖桥道：“当我的手下必须遵守一条原则：可以早逝，不可早退。”
罗马尼：“……”怪不得老大当老大这么多年，小弟的数量始终没有突破一只手，原来都像流星一样划过去了。
跟上来的沈玉流问道：“去实验区？”
罗马尼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连游栖桥都放慢脚步看他。
沈玉流道：“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罗马尼鼻子用力地嗅了嗅，艰难地开口道：“如果我没有闻错，那是郭子墨的独家香水。”
品味如此独特的人，一定是个很独特的人。
沈玉流正想着，就看到一个又瘦又高的白色身影从通道那一头飘过来，之所以用飘这个字是因为他的步伐很小很稳健，只看上半身的话绝对想象不到下半身在动。他内里穿着白衬衫，下身穿着白裤子，外面套着白大褂，袜子鞋子也是一尘不染的洁白，除了头发和眼睛是黑的外，他整个人唯一的色彩就是那副深红粗边框的眼镜，镜框夹着突出的鹰钩鼻，与那叫人一眼难忘的长下巴互相呼应，使他的脸看上去像是由两颗正在往下滴的大水珠子组成。
“你们回来了。”他声音沙哑，语气阴森，一开口，温度骤降，如冰窖门开，“幸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游栖桥脸色一变，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沈玉流眼睛一亮，小尾巴似的追上。这种看好戏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郭子墨疑惑地看向罗马尼。
罗马尼道：“不要问我他们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大死活不放他回家。”
郭子墨望着游栖桥和沈玉流一前一后消失在通道的背影，了然地点点头道：“他能生孩子吗？”
“地球男人。”
郭子墨沉思道：“看来要研究一下阿穆尔特星球的‘萨克雅’技术。”
罗马尼想象沈玉流知道消息后的脸色，吞了口口水道：“不要让本人知道。”
郭子墨道：“怕他寄予太大的希望？叫他放心，我不会失手。”
罗马尼哭丧着脸道：“还有，不要在他面前说放心这两个字。”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千万不要。”
实验区在西北角，廊道空阔，每一步都能听到当当当的皮鞋声。郭子墨的实验室在走廊尽头，上千平方米的跃层，各处放着大型机器、药柜、书柜、器官标本和人体模型。
游栖桥飞快地跑到二楼，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透明笼子下来。
沈玉流踮着脚，状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笼子里的小动物。轮廓像乌龟，背着绿绿的壳，长着一个小圆脑袋一条黑不溜秋的鱼尾巴，四只脚，每只脚三根脚趾。
游栖桥注意到他在观察，大大方方地将笼子递过来，“是不是很可爱？”
“神似主人。”沈玉流说完就做好迎接一场唇枪舌剑的准备。
谁知游栖桥满意地点头道：“嗯，是很帅气！”
沈玉流：“……”
“你想摸一下吗？”
“不想。”
游栖桥将笼子伸到他面前，打开盖子，期待地看着他。
沈玉流道：“它会咬人吗？”
“不会。”游栖桥将手伸入笼子里，用食指指腹轻轻地抚摸小乌龟怪的背部，“它叫幸运。是我的小伙伴。”
那表情，说是私生子沈玉流也不会很惊讶。
沈玉流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指戳了下乌龟壳，正要缩手，就看到乌龟壳下面突然伸出两条细细长长类似章鱼的腕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
游栖桥翘起唇角，期待惊叫声莅临。
但沈玉流面不红耳不赤，气定神闲地弯起手指反勾住细腕，微笑着问道：“它有痛觉神经吗？扯断的话，应该不会流血吧？”
游栖桥脸色一变，嘴巴发出类似嘘嘘的声音。乌龟立刻把两条腕收了回去。
沈玉流将手抽回来，手指在游栖桥的衣服上用力地蹭了蹭。
游栖桥很不满，“无法想象竟然有人忍心对幸运这样可爱的动物下手。”
“我很少下手，通常下口。”沈玉流顿了顿道，“你喜欢吃鱿鱼丝吗？或者鱿鱼圈？”
“……”游栖桥突然伸手将他的翻译器摘了下来，用加尔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然后看着沈玉流略显呆滞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帮他将耳机戴回去。
沈玉流干咳一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动物保护协会的赞助者。”如果知道的话，他刚才一定会劫持它当动物质，威胁他放人。
游栖桥惊讶地看着他，“你听得懂？”
“你是说刚才那段出现两次语法错误的抱怨吗？”
“语法错误？”
“假设环境中，不能直接用吃字，必须用咀嚼、啃、吞咽等更加细腻的动词来替代。还有，地球是一个星球，它的量词是‘个’，用‘顶’是不对的，那是帽子的量词。”
“行星也能这么用。”
“那是特指有行星环的行星，抱歉，地球没有。”
“……”
游栖桥道，“你想回地球吗？”
“你在等我回答是之后，狠狠地嘲讽我吗？”沈玉流耸肩，“好吧，是的，来吧。”
游栖桥绝不会承认他拆穿了自己的小算盘，临时换了一种策略，微笑着说：“雇佣兵星系是一个奉行民主的星系，我们从来不限制自由。”
“你的民主是指我可以从牙齿缝里省下一对烤熟的鸡翅膀飞回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