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镜子里的人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我是纳撒内尔克拉伦斯。你记得我吗?”
我怎么会忘记,他就是六百多年前的我。那个死在了耶路撒冷又变成吸血鬼的纳撒内尔,他至死都没有接受卡斯尔赐予他的姓氏,至死都是一个无姓之人。
我刚想回答他,却发现他原本温柔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空洞,他的脸和刚才的纳撒内尔一样,但他肯定已经不是了。
“你是谁?”我问他。
我的脸上沾满了他的血。他表情阴骘,苍白的嘴唇几乎抿成一道缝。
“叮当”几声,银钉应声而落,他挣脱了束缚着他的木架,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淋漓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他向我伸出手,重新抓住了极力向后逃去的我。
他走出了镜子。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很快那些裂开的皮肤就光滑如新。纳撒内尔伸出胳膊抱住了我,亲吻我的额头,几乎要将我揉碎一般用力。
我感觉自己在和一面镜子拥抱,冰冷,毫无感情。
“你不是纳撒内尔克拉伦斯!”我忍不住大喊道,然后一把推开了他。
对面的纳撒内尔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我听到他在咯咯笑着,声音干燥又寒冷。
“真不巧,我没能骗得了你。”
纳撒内尔的低低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他是何时绕到我身后去的,我抓住我的手,将它们束缚在我身后。
“我是纳撒内尔斯特林。”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边,仿佛一条冰冷的舌头舔|舐过我内心最深的恐惧,“是你的未来。”
“我是你。”他补充道,“很快你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一把匕首沿着我的脸轻轻划过,鲜血沿着刀尖滑落,滴在我的衣领,但我感觉不到疼痛。
我发现自己甚至不能思考。他是我?那我又是谁?不,他只是我的未来,而不是现在的我,我还是米洛沃森,没错,我的名字是——
“米洛沃森。”纳撒内尔解除了对我的钳制,转身面对着另一面镜子,“我差点把他忘了。他真可怜,不是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面镜子正在发光,渐渐照亮了里面的人。
又一个我。
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两个人又是如何出现的,但他们却实在地出现在我面前,三个“我”同处一个空间,确实不可思议。
米洛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轻微的啜泣声从镜子里传来,米洛浑身颤抖,声音像是从深海里传来一样模糊。
“全部都是我的错。尤金的死,卡斯尔的被捕,全部都是我的错。”
他伸手触摸着镜子,却无法逃出来。纳撒内尔牵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他太弱了,连冲破牢笼的力量都不具备。一味逃避,指责自己,却任何实质性的动作都没有。”
“他的软弱,让他失去了尤金和卡斯尔。”
“尤金的事,不是我的错。”我渐渐冷静下来,用我能想到的最镇定的声音回答他,“那是尤金自己的选择。”
“你变得比原来冷漠了。”纳撒内尔用手扳过我的下巴,“那么告诉我,现在的你,还会像他一样吗?”
“不会。”我推开了他。
“很好。”纳撒内尔鼓起了掌,然后将那把匕首塞到我手里,他冰冷的蓝眼睛一直盯着我,那凛冽的蓝色几乎像大海一样将我淹没。我感到呼吸困难。
“杀了他吧。”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说。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你下不了手?”
纳撒内尔说这话时,米洛刚好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像两颗破碎的水晶,他在瑟瑟发抖,和记忆里纳撒内尔的脸重合起来。而我开始同情他了。
“我做不到。”
“让我来告诉你,这里是以诺基石打开的‘虚无’,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纳撒内尔捏起我的头发夹在拇指与食指间,轻轻揉搓起来,“你能明白吗?其实这里只有你。”
只有我。他们都是我,我的过去和我的未来。而当这三个不同时空的我聚集在虚无,就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规则,所以要消灭其中两个。
“只有我能出去?”我问。
纳撒内尔挑了挑眉毛,那种表情在与我一样的脸上出现令我感到一阵恶寒,“不,只有一个‘你’能出去,但那个人不一定是你。”
说完他快步走到米洛的镜子面前,将匕首一把□□镜面,我听到一声惊心动魄的碎裂声,镜子从上至下开始瓦解,化散成银色的粉末。
纳撒内尔的手上全是血,他舔了舔了手指,向我走过来,“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你要杀了我?”我后退了一步。
“这是为了生存。人类吃食物,血族吸血,都是为了生存。我杀了你,是为了争夺那仅有一个的位格,我们不是神,我们不能同时存在。”
纳撒内尔将手放到胸口的位置,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体里发散出来,一道明亮的光柱随着他伸出的手不断延长,他将白光握在手里,指向我。等到光芒散去,就只剩一把长剑。
“开始吧。”他像是一名居高临下的审判者,在宣判我最后的死刑。
我没有武器,而他的速度比我快上好几倍,这样的较量对我毫无公平可言。虚无里找不到参照物,作为唯一光源的镜子全部被他打碎,我们置身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
我只能凭着感觉躲避他的剑,他动作轻而且极快,我根本躲闪不开,几秒之内我已经身中十几剑。
但我不能输在这里,我要逃出虚无,卡斯尔还在等我。我不能让另一个“我”取代我。一个冒险的想法在我脑中形成,一味躲避不可能杀掉纳撒内尔斯特林,只有——
“噗——”长剑没入了我的腹部,因为我放弃了逃避。
我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露在身体外面的剑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纳撒内尔愉快地笑了起来:“是我赢了,交出你的身体,让我取代你……”
接着他的神色突然变了。
我用手握住并未完全刺穿身体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向他,剑尖从我背后刺出去,剧痛几乎夺走我的意识,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这样的疼痛,和卡斯尔当年所承受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纳撒内尔显然因为我的举动大吃一惊,他大睁着眼,看着我紧紧抱住了他。
“输的人是你。”我的嘴唇轻轻贴近他的耳朵,竭力抑制自己发颤的声音,然后顺着他的脸颊一路下滑,张开嘴对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他惊呼一声,挣扎起来,但我死死抱着他,牙齿几乎将他的肩膀咬穿。
“这是我最后的武器。”
我吸光了他的血。
我吸光了自己的血。
他像一只脱线的木偶从我怀里倒在地上。
“你变了。”他奄奄一息地说,“你不是那个人。”
“我是。”我将长剑抽出自己的身体,鲜血霎时喷溅出来,我丢掉剑,用手捂住伤口,慢慢坐在地上,“只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蜷缩成一团,皮肤开始变得干枯。
“你不是我的未来,你只是我未来的一种可能,而我将成为自己的未来。但绝不会是你。”腹部的伤口渐渐愈合,我站起来,这次换我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他了,“我要非要完成不可的事情,所以一定要赢。”
“是吗……”他叹息一声,“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还相信祂吗?”
“上帝将光与暗分开,却并未舍弃黑暗。”我说,“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理由,与其纠结于存在本身,不如在自己的立场内做好每件事。我不会再相信祂了,也不会渴望祂的救赎。神存在,却不会给予任何垂怜与惩罚了。”
纳撒内尔的身体越来越枯槁,最后化成一团银色的粉末。在他消失的瞬间,我听见他的声音飘散在四周的空间里:
“捡起那把剑,那是属于你的。”
我照做了。将那把剑举到胸前,就像一名宣誓效忠的骑士一般,剑身发出耀眼的白光,和它刚刚出现时一样夺目,但它没有剑鞘。就在我纠结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那把剑突然脱离了我的手,剑身掉转了一个方向,直指我的胸口,然后慢慢没入我的身体。
长剑刺|入身体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就像一股温暖的湖水流入了心里。等到眼前的白光彻底消失,长剑已经完全融入我的身体了。
我成为了它的剑鞘。
周围的空间突然发出和之前相同的轰鸣声,我堵住耳朵,看到虚无正在一点点瓦解崩溃,光亮从四面八方漏进来,黑暗的壁垒开始坍塌,在远处有一团鹅黄色的光点在跳动,我向那里奔跑过去。
***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石室的地上。被刺破的衣料上一点破洞都没有,而德库拉正低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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