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够。”德库拉说,“我不能保证单凭回忆就能让有所进步。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些。”
他打了个响指。黑暗中几把明晃晃的长剑一字排开,几个穿着罗马尼亚传统服饰的男人出现在地下大厅里,其中一个人丢给我一把长剑。
“这些是我的勇士。”德库拉的声音近在咫尺,似乎迅速移动到了我身边,“来和他们比比看吧。”
Chapter 29
那把长剑离我只有一臂的距离,但我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它了。我的左肩有一道整齐的切口,左臂被甩在身后的位置。但我浑身都是麻木的,他们砍断我的胳膊时,我感到了疼痛,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那些罗马尼亚士兵又打断了我的肋骨和腿。
我趴在地上,身下一片潮湿,红色冰冷的血液从我的断臂处不断涌出。我动弹不得。我试着活动右边的手臂去抓住我的剑,但我做不到。
德库拉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没有过来帮我。但那些罗马尼亚士兵已经停手了。
“站得起来吗?”他问我。
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仿佛我再不发出些动静就会围过来将我撕成碎片。我用右手撑住地面,仅凭右臂的力量坐了起来,左臂伤口的血汩汩地流到衣服上。我摸了摸被他们打折的右腿,发现它已经恢复了。于是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失去左臂令我身体极不平衡。我摇晃着不稳的身体,两三步走到那把剑的位置,将它捡了起来,然后拾起我的左臂,重新装了回去。
现在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我的身体契合着。伤口很快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太慢了。”德库拉依旧站在远处,“从你倒下到重新站起来,花了五分钟,这段时间足够让他们把你杀死几百遍了。”我不敢承认这就是我最快的速度。剧痛和随后的麻木令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等我终于可以行动时,已经过了很久了。
我咬着嘴唇,感到它们微微颤抖。
“请继续。”我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了手里的剑。
那些勇士站在原地不动,仿佛一尊尊没有生命的石像。没有德库拉的命令,他们不会随意出手。于是我看了看德库拉。
城堡的主人眼神平静地回望我。
“你今天的极限就是这里了。”随后他断言道。
“还没结束!”我用剑指着那些勇士,“我还站在这里,我还能——”一道黑影划过我的眼前,在我后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一大口鲜血从我口中喷涌出来,将前襟已经干涸的血迹又一次浸湿。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德库拉。
“这个挑战对你来说太难了。”他扶住我的肩膀,因为我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他们能把你伤害到什么程度,我最清楚不过。这个训练的目的是让你变强,而不是杀死你。”
我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靠着剑撑在地上做支持才没有倒下。他说的没错,从我倒下开始,我的身体就已经到了极限。只是我不死心,我不相信作为卡斯尔的血契者的我会这样不堪一击。凭着这样的身手,这样的体能,我一辈子都不能从“执法者”手里救出他。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在这里多耽误一秒,卡斯尔的生命就多一分威胁。
“我没有时间了。”我费力咽回嘴里的血艰难地开口,感到鼻腔里充满了金属味,“就算我现在回去,卡斯尔他还会活着吗?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留在这里看回忆。我想回到美国,救出卡斯尔。”
“我明白你的心情。”德库拉说,“但是这一切,都是卡斯尔安排的。你来到我这里,接受训练,是卡斯尔离开前嘱咐我的。”
“他……”我的眼睛看着德库拉,却渐渐不能聚焦,我的身体在滚烫地发热,我知道那是伤口在愈合,但速度很慢,我似乎没有多余的力量用于恢复了。喉咙阵阵发痒,我又咳出一口血。
我想喝点什么。忽然我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一个人被推了进来。我确定那是一个人,因为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我的嗅觉格外灵敏。我抬起眼皮,看着那个倒霉鬼。
是之前带我们来到这里的车夫。他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双手被紧紧缚在身后,动弹不得。一个罗马尼亚士兵连拉带拽地将他送到了我面前。在他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耳边响起了强有力的“嘭嘭”声,那是鲜红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而过的声音,那是生命流过的声音,我踉跄着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车夫。
他大声惨叫着,空荡的石室里回响着极度恐惧的呐喊。
近了,更近了。我看着他突突跳动着的颈部动脉,喉头上下滚动,忍不住吞咽了一口。
放下你所谓的理智!咬开他的脖子,啜饮他的血液!头脑中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着,我一把拉过车夫,对着他的脖子张开嘴,露出獠牙对着他那个还未愈合的伤口狠狠咬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溅,从我脸上缓缓流下来。而我一直紧紧抓着他,不停地从他身体里汲取鲜血。一开始他还会挣扎,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渐渐地他的身体就软瘫下来,手臂也垂了下去。
我的手里还紧紧抓着他冰冷的尸体,直到咽下最后一口鲜血,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震惊地丢开他的尸体,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身上的伤口愈合得更快了,仿佛那可怜车夫的生命力全部都被我吸收了一样。我用手擦干净了嘴边残留的鲜血,德库拉的声音贴得我很近:
“你感觉好点了吗?”
“如果是身体,那么已经足够好。”
德库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示意了一下那几个罗马尼亚士兵。他们离开,很快又带回了几个女人,她们看上去是本地人,全都被蒙着眼睛,脚上拴着锁链,走起路来那些沉重的链子摩擦在地上哗啦作响。
“还能继续下去吗?”他问我。
我抬起眼看着那几个心被送到面前的女人,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但我狠狠掐了掐手心,摇了摇头。德库拉随手抓过一个年轻女人,修长的手指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脖子,一声“喀啦”的脆响之后,她的脖子便无力地垂向了一边,嘴角溢出一道血迹。
“还能继续吗?”他又问我,同时拉过了第二个女人,“被你杀死还是被我杀死,对她们来说毫无差别;但对于你来说,却有很大不同。”
“我们还有第三种选择。”我说,拉过他怀里的女人,“放她们走。”
那女人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她跪了下来,用我勉强能听懂的英语断断续续地求饶。我想扶她起来,德库拉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简直不可理喻。”他的瞳孔骤然缩小,现在他看我的眼神完全变了,似乎不再将我视为同类,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端,我熟悉那种眼神。
我松开了女人。
“我终于知道卡斯尔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来了。”他笑着说,“告诉我,你的本意是想要杀了她还是放她走?”
女人死死抱住我的腿,用哀求一般的声音哭着。
“吸干她的血。”我说。
“很好,那么我问你,即使再虔诚的人,会为了喝一瓶葡萄酒而忏悔吗?”
“不会。”
“血液对我们来说和葡萄酒有什么区别呢?”他说,“之不过前者的容器是人的身体罢了。收起你那悲天悯人的姿态吧,纳撒内尔,在我们眼里,不仅怪异还很可笑。”
他走过来,按着我的肩膀。我缓缓蹲了下来,将那女人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发出好听的声音,那是新鲜纯净的血液在奔涌,就像葡萄园里的那些紫色珍珠一样美好。她停止了哭泣,身体贴我更近,我咬开了她的脖子,礼貌地吸食着她的血,她挣扎着抱紧我。
当她冰冷的手从我身后垂下时,我才放开了她。
我摘下她的眼罩,发现她竟安详地闭着眼。
那是个很漂亮的罗马尼亚女孩。
“真可惜,我猜她最后可能爱上你了。”德库拉嘲讽般地说着,“虽然她连你的样子都没见过,人类总是拥有太多的感情,而你就像他们一样。你很奇特地保留了人性,这恰恰不是我们需要的。抑制本性,而选择那种本不该属于自己生活方式,这样的感觉很好吗?”
我站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毫无疑问他戳到了我的痛处。
“难道你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吗?!”我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我本来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是你们把我变成了这样,是你们——我不想变成你们的同类!”
我绝望地用手抓着头发,慢慢坐到了地上,泪水不受抑制地涌了出来。
“你的死亡是你造成的,而你的出生,却是卡斯尔赋予的。”德库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你是最没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因为你的软弱与摇摆不定,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你不该把自己禁锢在人类规定的道德体系中,这里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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