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幅画都很熟悉,可是我就是记不起他。”秦未伸手摩挲着季言画的最后的那一幅画,将右手覆盖在季言画的手上,恍若这样就能感觉到季言手的温度一样。
“秦未,你忘了他五年多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季言看着秦未单薄的背影,只想扑过去从后面抱住秦未,但是季言不能,“继续忘了他,把这些画都扔了吧。”
“我爱他。”
像是戛然而止的音符,季言蓦然睁大眼睛看着秦未,如果秦未这时候回过头来就能看到季言眼中无尽的落寞和悲哀。
秦未终于知道了他生命里一直填不满的空缺是什么,只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我爱他,我知道。”秦未只是不断喃喃自语,他也不解释,就说他爱季言。季言不知道忘了自己的秦未怎么还能知道他爱自己,但是秦未就是这样,他说了那便是了。
“季言已经死了。”季言站在秦未背后,缓缓出声,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死讯,不管秦未听了多少次,秦未的身体仍然会因为这句话而不住颤抖着。
“是我害死他的。”沉默了很久,秦未终于说了出来。
似乎季言所有不想发生的事情都在今天一件件发生了,秦未知道了季言,得知了季言的死讯,收到了季言的画,他还爱着季言,而最后,秦未终究还是把季言的死怪在了他自己头上。
这样好玩吗?这样有趣吗?
季言死了,是自杀,为什么所有人包括秦未自己都要把季言的死怪在秦未头上。季言画的画只是为了让自己继续念着秦未,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其他人去折磨秦未,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季言绝对会将所有的画都烧成灰。
“秦未,季言跟你分开七年了,他要死早就死了,七年过去了你害死他什么了!”季言无法按捺住地向前走去,然后走到了秦未身边,伸手将秦未压在手下的那幅画拿了出来。
“不过是个不认识的死人而已,你留着这些还做什么!”季言伸手在秦未的面前,将自己最后的那一幅画撕了开来,刺啦一声画作里的完整的秦未分割开来。
秦未瞪大了双眼看着,下一秒满眼震惊和焦急,幽深的眸子里染上了愤怒的风暴,然后下一秒像受伤的野兽般眸子闪着血腥的光芒,伸手一把掐住了季言的脖子,然后满脸怒气地将季言压在地板上,右手颤抖地握紧向季言的脸上挥去。
“打啊,为什么不打!”季言吼着,看着秦未的拳头在离自己脸很近的时候却猛地停下,季言就那么嫌不够地叫嚣着,“反正我已经死了,你也不能再把我打死,你打啊,继续啊!”
“滚!”像是再也无法压抑住怒气,秦未大声地向季言吼了出来,然后抓住了季言的领子把他用力甩在了地板上,接着回头没有再看季言一眼,“你给我滚出这里!”
季言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悲戚地看着秦未,最后淡淡扯着嘴角笑了笑。
季言早该走了,从自杀那刻起就该离开这个世界,干干净净地走。
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为什么还驻足在秦未身边?季言想不通,只是季言与秦未一年相识,四年相知,四年相爱,然后七年分离,最后无疾而终。
就算真的如同季言所说,七年时间早已磨灭了季言对秦未的所有希望,但在这七年里一点点在沉默中滋生的名为秦未的执念让季言到最后也不肯放过自己,放过秦未。
季言想着,如若他真的这么看开了,也许今晚出去溜达一圈,明天早上他也就已经消散干净了。
那样也好,就这么走吧。
季言就是那么的自私啊,当初能丢下所有人自杀,现在也就能丢下所有的混乱离开。
“别走。”
走向大门的季言,却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刚才秦未还恨不得杀了自己,暴怒地让自己滚出这个地方,现在就让自己别走?
季言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对不起,别走。”
曾经季言和秦未总是吵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多数都是秦未胡搅蛮缠的结果,然后就是冷战。秦未熬不住,就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季言不肯要让秦未好好道歉。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秦未只要好好道歉了,季言似乎就不能不理了。在秦未道歉低头之后,季言就必须要接受答应。
而现在,秦未说别走,季言似乎就只能留下了。
季言悠悠地转过身来,神色黯淡地看着秦未,季言不由得在内心嘲讽自己。
如果自杀前秦未打个电话过来,跟他好好道歉让他找他,季言会不会就直接扔下刀片,然后买着飞机票就回到秦未身边去?季言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他已经不用知道了。
“秦未,你给我听清楚了。”季言走到了秦未身边,双手拉住了秦未的领子,让秦未的视线无可逃避地只能看着自己。
“季言要是想找你,他有五年时间可以找,但是他没有。”
“季言要是想找死,他有五年时间可以死,但是他没有。”
“季言连见到你的勇气都没有,他连相信自己能给你幸福的信念都没有。季言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只知道自己的感受,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画他的画,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季言自己咎由自取。”
“秦未,你没有错!是季言爱你爱得太懦弱!”
季言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着,那样说着不知道是说给秦未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一切是季言的错。”
是的,都是他季言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安慰
季言不知道秦未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的那些话,但是秦未一个晚上都没睡。
那个男人只是枯坐着,静静地看着画。
秦未就像是想要努力在画中将记忆都拼凑出来一样,从这些画里慢慢地拼凑出一个季言。
他生命的一直填不满的空缺终于开始填补,但是另一块更大空白却又开始崩塌。
而季言,只能无能为力地继续看着,继续陪在秦未的身边。
来的人不是秦未的妈妈,不是莫彦成,而出乎季言意料的是沈廷天。秦未打开了门,就那么将门敞开,也没和沈廷天说话,只是继续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画,一丝多余的表情和反应都没有。
“本来莫彦成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我倒是信了。”沈廷天走进了房子,看着遍布地上的画作,不由得露出震惊的神色,然后喃喃自语。
“啧啧,这画的真是栩栩如生的,不得不说这个叫季言的人还真的挺爱你的啊。”沈廷天蹲了下来,认真地打量着画,然后还轻松地评论了起来。
“不过,我算是知道秦未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找人陪着了。”沈廷天看着画,突然间笑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秦未,“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人了,只是你记不起来而已。”
秦未空洞的深瞳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僵硬着转过头看向沈廷天,然后蹙眉又重新注视着画。
季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彦成会让沈廷天来。因为莫彦成爱着秦未,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和秦未吵起来,怕他说出季言的不好让秦未更加的冷漠和陌生,也许他更怕和秦未冰冷而又疏离的氛围,就像是彻底脱离了秦未的世界。
而沈廷天不同,他是一个彻底的旁观者,尽管秦未他们时常会取笑沈廷天,但是这个人的确比其他人都活得自在的多,看的清楚的多。
“秦未,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季言?”沈廷天也坐在了地上,托着下颚看着秦未。
沈廷天说,回去,回那个秦未原本的地方,回那个曾经有着季言的地方。
“你在这里干坐着也没事啊,回去看看呗,你不是答应季言会回去的吗?”沈廷天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不去。”秦未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回答,“我还没记起他。”
不知道秦未是在执着什么,似乎是想要将那个属于季言的完整的秦未带回去。
“也对,不过秦未你可真是够混蛋的啊。”沈廷天挑着眉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拍了拍秦未的后背,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忘了人家,把人不管不顾地抛在那里七年。如果我是季言的话,一定恨死你了,死之前一定想着,下辈子一定不要遇见秦未,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再让秦未跟个烂人,受尽沧海桑田的折磨。”
季言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明明沈廷天来应该是委派来安慰秦未的,却是说出了这种话。
但是尽管如此,沈廷天的声音缓和而又轻松,即使说的是这些话秦未也没有多大排斥的反应,而季言也没觉得多难受。
“不过,你看啊,你的小情人画了你这么多幅画,每幅画里你都笑得这么白痴,那个人肯定很喜欢看你笑。”沈廷天瞥眼看着每一副画里不同却又相似的秦未,最后眼里带着几分感慨,“真想看看那么爱你的季言到底长什么样子,竟然能忍受你这样的暴脾气,还愿意花这么多时间画你,就算知道你结婚有孩子还等了你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