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潘挺不想惊动他的母亲,却晚了,他的母亲小跑着过来,看到窗外的潘挺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将伊利安从椅子上抱下来,藏在自己的身后。
“我并无恶意。我是神神。”潘挺露出和善亲切的笑容。
他的母亲低头看看自己的孩子,又看看他,“您为什么到这里来?”
“因为我听到了伊利安的召唤。”潘挺微笑着用操控术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放回床上,“相信我,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伊利安激动地抓住他的母亲,一脸的乞求。
他的母亲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了门,“抱歉,房子太小了,让您转不开身。”
潘挺故意走得很慢,好给隐身的萨耳足够的时间和缝隙进来。
他的母亲倒了杯热水,里面撒了一点碾碎的叶子,喝起来有股淡淡的清甜。伊利安窝在潘挺的身边,目光片刻不离地望着潘挺,让潘挺不得不挺胸收腹,优雅地喝水。
桌子突然震颤了一下,伊利安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他的母亲一个箭步抱住他,惊恐地看着潘挺。
潘挺默默地举起手,“我……只是想和他开个小玩笑。”该死的萨耳。
伊利安突然伸出手去,抓住潘挺的手腕,速度快得他母亲连阻止都来不及,“神神,他们说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父亲在哪里?”
潘挺看向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脸色一白,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想的是,伟大的神神,请不要告诉伊利安,他可怜的父亲已经死去的消息。
潘挺想的是,太小气了,一点提示都不肯透露。
两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伊利安心抽紧,“神神,难道我的父亲已经……”
潘挺很纠结,如实说自己不知道他父亲是谁,现在哪里,实在有损造物主全知全能的形象,不利于下一步诱拐,哦不,是传授神功,可是,编造吧,他又怕被伊利安的母亲揭穿。
他的迟疑坐实了伊利安母亲的猜测。她认为伟大善良的神神顾虑自己儿子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噩耗,感激又感动,“不要为难神神,尽管他知道很多事情,却不能全都告诉我们。”
“为什么?”伊利安疑惑地问。
潘挺以为她在为自己掩饰,同样感激又感动,投桃报李地安慰伊利安,“只要你足够虔诚,你的父亲会感应到你的心,回到你的身边的。”
“真的吗?”他的母亲激动地站起来。
潘挺:“……”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的母亲双手抓着茶杯,杯中水不停地晃荡着,仿佛感受到她激荡的心情,“无所不能的神神啊,感谢您为这个家带来新的希望!从今以后,我和伊利安将是你最虔诚的信徒。”
潘挺:“……”他确定他刚刚的确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伊利安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潘挺身边,兴奋地抱着他的胳膊,“我应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显示我的虔诚?把我的食物让给你?全部的,我一点都不要,这样可以吗?”
潘挺骑虎难下,尴尬地笑了笑道:“比起食物,我更在意你的健康。要证明你的虔诚,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明天早上七点钟,到东面一百里的地方等我。”
他的母亲失声道:“一百里?这怎么可能?我们没有任何工具,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还是个孩子。”
潘挺道:“是的。如果你们足够虔诚,就一定能够做到的。”
“我能!”伊利安跳起来。
“我会在那里等你。”
潘挺用隐身术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然后,留在屋里默默地欣赏伊利安和他母亲的震惊和崇敬。
雪地里的夜再深,天仍带着一点蓝。
少年和他的母亲穿着厚厚的皮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雪地里慢慢地行走。母亲显然很适应这样的环境,走得很平稳,少年却时不时地摔一跤。但他很快爬起来,努力地挥动着被衣服包裹得紧紧的胳膊,迈开大步,朝前走。
潘挺和萨耳跟在他们的后面。
萨耳说:“为什么要让他们去东边?”
潘挺道:“所谓神功,必然是要历经千辛万苦,用一片真诚感动上天才能获得。向我们这样上门推销不觉得太像三无产品,太廉价了吗?”
萨耳道:“我是说,为什么去东边?”
潘挺道:“因为……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绝代高手是一定要去东方的!”
萨耳茫然。
潘挺没有引起共鸣,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随便说的。”
萨耳道:“他的父亲就是从东边出海,遭遇海难的。”
“死了?”
“嗯。”
潘挺怔了怔道:“能复活吗?”
萨耳道:“目前你指开发了修仙系统,没有开启地府。”
潘挺道:“如果我开启的话,他的爸爸能回来吗?”
“不能。系统不能追溯过去,只能面向未来。”
“……那我该怎么对他们说。”潘挺想起伊利安和他母亲期待信任的目光,心情顿时低落起来。
萨耳道:“什么都不要说,该明白的时候,他们会明白的。”
潘挺沉默地走了会儿,突然道:“他爸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海?”
萨耳道:“冰雪族离开神神国,建立神地国时,带走了一批高武族的后裔,其中就包括他的祖父母。他的父亲与他母亲跨族相恋,遭到反对。为了获取崇高的地位,与伊利安的母亲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让伊利安不受歧视,他选择接受了国王的出海探险任务……”
“等等,你刚刚说国王?”
“是的。神地国目前由国王统治。国王由原雪地族族长担任。”
封建王朝的建立难道是每段历史发展的必然吗?
潘挺一时哑然。
“你先去看看吗?”
“神地国?去,当然去。”潘挺顿了顿,突然道,“我希望我的妻子来自冰雪族。他们真漂亮。伊利安的母亲也是,你看那腰,那臀,那走路的绰约风姿。她今天倒的茶真是好喝极了……”
他猥琐地啧啧了两声,余光瞄了眼身旁,萨耳已经默默地隐身了。
51觅传人(下)
浓郁的黑蓝慢慢被晨曦淡化。
前方一大一小的身影依旧努力前行,尽管伛偻的背影和颤抖的脚步显示他们的体力差不多到了极限,可每当潘挺以为他们迈出这一步就是最后一步的时候,神奇的执念又让他们继续迈开步子,向前挪动了一点。
潘挺低声道:“一百里是不是太远了?”
萨耳道:“心疼了?”
“有点。”
“对大人还是对孩子?”毫不掩饰的酸溜溜口气。
潘挺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状若漫不经心地说:“都有点。要是我和他妈在一起了,伊利安就是我儿子。”
“噗”,前面一大一小的身影跌入雪堆中。
潘挺一怔,微怒道:“你连女人孩子也不放过?”
身边传来一声轻叹。
等伊利安和他的母亲站起来又走了一段路,萨耳才低声道:“不是我。”
天光大亮。
潘挺低头看手表——去年买了个表,它的确是来这个世界的前一年买的,瑞士货,走得挺稳当,除了世界设定未完成那一会儿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之外,后来调试准了就好了。
表的时针和分针正指着六点五十。
还有十分钟,就七点了。
而路还有五分之一。
虽然越往东走,积雪越少,可是要在十分钟内走完这五分之一的路是不可能的。
潘挺停下脚步。
萨耳道:“如果你觉得他们没有通过测试,我们可以……”
潘挺一闪而逝。
萨耳对着冷风慢慢地说完剩下的话:“换一个传人。”
潘挺用瞬移将两母子带到一百里之外,离海千米的地方。海岸有一处高坡,站在高坡上,就能看到蔚蓝的海岸线,清澈,纯净,美丽。
伊利安的母亲拥有一双如海一般美丽清澈的眼睛,当那双它们蕴含泪水,犹如海洋之珠,连忧伤都变得明媚而温柔。
潘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连呼吸都暂停。
他想起小学时同桌的母亲,浓密的睫毛——或许是用了睫毛膏的效果,白皙的脸蛋——看得出粉底的痕迹,炯炯有神的眼睛——后来他才知道有种东西叫美瞳,那是个每次出场都能引起少年人注意的成熟美妇。可少年不会在意是人工美还是天然美,他只知道每次看到她慈爱地看着同桌,他的内心就会生出类似于愤恨的情绪,那是他从小到大渴望却不可及的,内心的嫉妒和自卑让他每次想狠狠地蹂躏同桌——事实上,他也付诸了行动,以至于他们只同坐一个学期就被分开,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见到那位母亲,直到毕业典礼上才远远地见了她一面,对方还了他一个类似警告的冷酷眼神。潘挺为此忧郁了整整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