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宋凌霄不停的摸着小心口，大呼“老天保佑！”
小伎俩得逞，玉琉璃心里尤为欣喜，说得也就更加生动，宋凌霄听得也更加仔细，时不时起身挑下灯芯，弯腰加些木炭。
炉边的点心换了一盏又一盏，二人的声音终于渐渐低沉了下来。
博山炉里沉香袅袅，喝了数盏热酒的玉琉璃，放下一身疲惫，仿佛泄气般斜依在竹制躺椅上，贴心的宋凌霄早就铺上了一层细细软软的羊毛褥子。
不知又说了多久的话，玉琉璃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惺忪间，师姐俯身给她盖了件厚实的羊毛毯子。
她这半月为了及时赶回来，每夜仅睡两个时辰就早起赶路，此刻置身这暖洋洋的屋子里，全身都是暖呼呼的，又喝了些热酒，困意自然排山倒海般扑来。
身体终于撤下全部防备，双眼闭紧，沉沉醉了过去。
宋凌霄起身替玉琉璃捻好毯子一角，拂开她遮挡了脸的秀发，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今日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宿说的话呀，都快赶上从前一年了。”
宋凌霄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烛光下玉琉璃洁白纤瘦的脸庞，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樱粉，她注视着久了，恍然有些失神。
师父经常任性的离家出走，招呼也不打一下，她又时常要下山办事，一年半数的时间都是玉琉璃独自住在山里。
她下山的时候每次也想过要带上她，可是年幼的玉琉璃已经十分执拗，不愿意踏出无名山半步，她在武学上极有天赋，师父给她的那些武功心法，她扔在一旁，玉琉璃却练得十分勤奋，收获日益显著。
直到十四岁那年，因为她迟迟不曾归来，玉琉璃这才冒险出山寻她，结果，适应力极强的她，居然机缘巧合揭了一次官府的悬赏金榜，协助官府捉拿了一批难搞的江洋大盗。
她出手迅疾，杀伐果断，一出山便震动了半个江湖，这次揭榜也给她带来了丰厚的一笔酬金，她甚至万分用心，买到了她最欣赏的山水画家的传世真迹。
以及，江南最负盛名的醉仙居花糕，有桃花酥、芙蓉片、桂花包、梅花糕......
挺贵的，要一锭黄金了，她在江南老家时候倒是经常挥霍，不过后来被送到师父身边十多年，师父花钱如流水，没个节制，两人经常花了上顿没下顿，没赶上一家好财主借钱的时候，师父还让她抹花了脸去大街上唱过莲花落。
这样贵的糕点，确实是很少再吃。
好在亲爱的小师妹如今会挣银子了，挺好的。
宋凌霄当时吃完后，意犹未尽的给玉琉璃竖起了大拇指，于是，回山后的玉琉璃更加勤修武功，等到那匹白马“绝尘”穿山越岭已毫无压力，玉琉璃果断收拾了包袱，留下一纸书信，打马下了无名山，开始了作为“赏金杀手”的生涯。
宋凌霄知道，她这个师妹，心里还是牢牢的束缚着当年全村被屠的心结，走南闯北，不过是想早日寻到那批蒙面贼人的蛛丝马迹。
她没理由阻止她，只好任她为之，于是，两人便约好一年一度回山团年。
玉琉璃初入江湖，不知深浅，宋凌霄悄然跟在她身后守护了好些日子，这才放心的离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这也催发了宋凌霄研习医术药草的积极性，再次分别时，她给了玉琉璃好些防身护体的药丸子，江湖险恶，岂能不妨。
宋凌霄不知道的是，她跟身后保护玉琉璃的那些日子，玉琉璃亦全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她越发勤奋，武艺越加精进，江湖中人只知道她是功夫厉害的赏金杀手玉琉璃，却无人得知她师从何处，来自何方。
久而久之，玉琉璃是个绝色美人的消息也风卷了江湖，可笑的是，事实上鲜少有人见过她穿女装戴首饰的模样。
不过皆是一厢情愿的笃信她就是个绝色美人。
来自神秘门派的传人，绝色倾城，杀伐果断，这理应是“赏金杀手”神出鬼没的标配！
夜风透过门隙，轻轻吹散一缕烛烟。
天，快亮了。
玉琉璃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脑袋，只觉得神清气爽，环视了一圈，见自己躺在房间的木床上，床前空地上还熏着清甜的古香。
“昨夜竟是醉了，又劳烦师姐送我回房，真是不该。”
玉琉璃叹了口气，她一向睡眠浅短，在山外也是每日坚持在五更天转醒，即使极度困疲，也不会因为贪恋床榻的温暖，早起练武是习武之人的习惯。
玉琉璃下了床，迅速换好衣服，推开房门，太阳挂在正空，院中洁白一片，宋凌霄披着一件月白羊毛大氅，长身玉立在院中，手里正擦拭着一块软软垂在桌上的铁片。
“师姐。”
玉琉璃第一次睡过了时辰，有些讪讪。
“昨夜睡得可好？”
宋凌霄头也不抬，依然温柔的擦拭着手里的铁片。
“师姐给阿璃房内熏了安神的香？”
玉琉璃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要抢过宋凌霄手里的活。
“这些粗活，还是阿璃来吧！”
宋凌霄微笑颔首，任玉琉璃夺了过去，语气却有些发笑。
“我见阿璃疲惫，微微有些打呼噜，擅自加了些凝神静气的熏香，阿璃可是不喜欢？莫不成给熏着了？”
第6章 分道扬镳
宋凌霄说着话，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糟糕，香料好似加多了一点点。”
难怪她早起的时候叫了几声，玉琉璃浑然如没有听见，还以为是她太过疲惫睡得太沉......
玉琉璃了解的点点头，“无妨，阿璃睡得挺好的。”
脸上倒是微微一哂，师姐睡眠浅，她竟然打呼噜了，真是罪过。
见宋凌霄一直在擦拭一块铁片，玉琉璃有些诧异，“师姐不是最讨厌用利刃吗？此物如此轻薄，可是有什么厉害的来头？不过能入师姐的眼，肯定不是寻常之物！”
见到宋凌霄手上的兵器，她立刻调转话头，加之也是很少见到这种兵器，心下好奇，抬手拎了拎，只觉得这就是一块软趴趴的铁片，薄如蝉翼，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玉琉璃眉心蹙了蹙，丹田一沉，运足内力，向地下甩去，只见银光倏抖，软铁笔直挺成了一柄寒光闪闪的三尺长剑，触地发出“哐”的清冽之声，凌厉的剑气逼人，周身雪花全往两边退开，飞花般弹了出去。
“好剑！”玉琉璃惊叹。
“喜欢吗？这是我前些日子在西域得到的，这柄软剑轻巧，你携带也更方便些！”
宋凌霄语调微扬，她初见此剑，就自恃这定是为她的师妹而生，在江湖上立足，一柄合适的武器自是如虎添翼。
玉琉璃眉眼都是欣喜，她很喜欢。
“谢谢师姐！”玉琉璃双手捧剑，对着宋凌霄恭敬的鞠了一躬。
“想不想试一下，咱们也好久没有切磋一下了，我可要看看，这一年来你的功夫可否落下。”
除了检查师妹的功力是否又增进了不少，每年相聚，宋凌霄也会教玉琉璃一些新悟得的招式，她虽然不喜欢练武，但是在练武方面却也是奇才，一参就透，何况，只有玉琉璃更强，她才能安然做自己的事情，放任她走南闯北。
宋凌霄解下大氅，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玉琉璃点了点头，顺从的跟在身后。
“切记，一定不要手下留情，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水平！”
说话间，宋凌霄抬手往地上一抓，一截木枝已握在手心，嘴角一扬，木枝已经向玉琉璃压了过来。
玉琉璃运气向后一跃，整个身心已退出了一丈之远，手上运气，软铁片又变成了一柄挺直长剑，宋凌霄的木枝再次挥了过来，玉琉璃向旁一跃躲过，持剑向前跃去，直往宋凌霄颈项挥去，凌厉的剑气逼人，四周的雪花激起，将二人包围在中间。
宋凌霄微微向后一仰，长剑一刺未中，玉琉璃也不收手，顷刻间宋凌霄半截身躯银光笼罩，又过了几个起落，只听“哐当”的一声，剑光射向梅树身下的积雪中，入土三尺，剑柄上附着一根枯细树枝，树枝完好无损，这一回合的比试也有了胜负之分。
“师姐，阿璃输了！
宋凌霄甚少用刀剑，觉得利刃伤人，不过身怀绝顶武功的她，就地取材，便已经十分厉害。
玉琉璃脸上蓄满钦佩，饶是她勤加练习，又有对敌经验无数，没想到依然在师姐手上走不了几招。
她比师姐晚入门，比师姐更用功，却从来没有胜过她，想来师父的功夫该有多么可怕。
遗憾的是，她从没见过师父出手。
“刚才这一招是我最近新悟得的功法，师妹你看好了，我再给你演示一遍，遇上蛮敌最适合用......”
“是，师姐。”
玉琉璃脸上神采飞扬，朝着宋凌霄微微颔首，长袖一甩，挽了软剑，脸上已是坚毅如山。
风雪席卷红梅，篱笆房外的空地上，衣袂飘飘，剑影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