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或,再被火焰吞噬?
无论是哪一种,明殊都不在意了。如果生不能诉说这种狂热,就让死亡来验证从来不曾倾诉过的痴狂。不再惶惑,不再恐惧,也不再等待,不再以沉默冰冷掩饰狂热的心。让封尘两百年的人死而复生,如今,它必然也可以挽救魂飞魄散的魂灵。
明殊骤然使出众生真书藏空诀,那原本即将熄灭的众生灯忽然亮起,在已经消失的魔极之上闪烁着炽亮的光芒,它像许久之前那样,飞速旋转,笼罩着那魂灵。
可是,还不够。
商辰就快要消失了,此时琴音又起,「临野穹」最末一曲「独照」。
在极度狂躁的弹奏之后,此刻倏然悠扬,戾气与狰狞幻化的萧望琴,利剑变成了一束束光芒,穿越过一个个亡魂直抵结境的中央上方:那是渐渐消逝只余白雾的商辰。
萧望琴想要反抗,但祁子尘却坚定地弹奏着。
眸中,澹燃,那不仅仅是悟道,更是已经驾驭,是令萧望琴臣服的光芒。竟然穿过岁月,重温了最初的记忆,萧望琴忽然俯身,充满戾气的眼眸竟然有一丝天真,似乎孩童一样:“是故人归来吗?清星宗师,是你吗?”
祁子尘微笑:“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珍惜活着的人,珍惜你自己。”
萧望侧着头,华发丝丝化成了白发,身形渐渐晕成了光芒。以明月之光芒,独照渐渐逝去的魂灵,安抚曾经的痴狂和鲜血,唯有安静的明月可以抚慰一个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躁动、不安、惊恐、癫狂,尽皆在独照中渐渐沉睡。
月照中商辰凝望明殊,目光流溢温柔,他已是白雾,但依然微笑着,黑色的光芒散开,终于,完全消失。
黑雾,越来越稀薄。
在一片血泊中,晁辛玉的剑指着明殊的胸口:“你这个仙宗的叛徒!”
明殊带着一身血,渐渐起身,眼前这个人没有被魔极杀死,不是魔极不够强大,而是有人深深懂得,这个人必须由自己来杀死。就在今天,亲手了解曾经的血冤,祭奠死去的人们。
两两相对,只有仇恨。
明殊冷冷说:“你记恨异界,不就是为了报两千年前的仇吗?可你的手害死的人远远比异界害死的还多,就对得起仙宗吗?今天,我要血祭玄阳教!”明殊念动赤焰,炽热的火焰在一瞬间吞噬,悲愤沸沸扬扬,那是强大的愤怒。
灵力之焰从胸腔冲出,仇恨所指,暗红色的血液迸射。
血雾,弥漫天际。
当太叔九悠悠醒来时,他以为到了地狱,山不再是青山,树,不再是绿树——早已死去的草木在接触到人间空气的一刹那,化作了灰烬。连绵的山,就在眨眼间,由苍绿变成了枯黄,最后成了尘灰,灰飞烟灭,被封印的百里界就这样□裸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林之风苏醒了,雅卿苏醒了……曾经护着魔极的人们都还活着,明殊跪在血泊之中,望着一口枯塘,如死去。而商辰、霁青、祁子尘、泷焕、宗郁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活着的人们惊讶地起身,不相信似的踏足,足下,泥土很硬,俯身捻了捻土,是沙子一样的颗粒。
这是一个凋敝的、死亡了的世界。
像期待了很久的法器,打开来发现却已经腐朽——那种悲伤远远多过失望,林之风喃喃:“这就是被强大禁术封印的异界?”
雅卿说:“跟想象完全不同,难以置信。”
太叔九笑着说,将泥土踩碎:“这是你们要追杀的东西?我宁愿在现在的世界活一天,也不愿意在异界的死亡之地活一百年。就算有强大的灵力又如何,我还是愿意自自在在的活着,喝酒,看花,练一练不知名的神功。”
想象中那是一个强大的令人惊惧的世界,而实际上,异界已经死去了很久。领悟到真实的这刻,惘然已久的人们不由得动摇,长久以来,要追杀的是这样一个世界——就算成功,又有什么值得喜悦的呢?先宗,也不一定是对的——可是那股将世间万物可化微尘的力量,又确实让人心悸。
雅卿说:“魔极,很强大。”
林之风说:“如果他们存心作恶,会是很可怕的力量。”
雅卿说:“无论是谁作恶都很可怕,希望这座山快快长上草的,他日我们再来时,希望不会这般无趣。”
一万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楚,那时血战的双方谁对谁错,已经无法得知了,成王败寇罢了。被囚禁于一个凋敝的世界更令人绝望只有对生的渴望,可以绵延不绝,因为,没有花,没有酒,没有绿色,有的只是典籍中对生命美好的渴望——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于一片荒凉之中。
人,生而为了美好。
谁又能将谁禁锢在一片死亡之地呢?每个幸存者心中都存着这一念:所谓的异界去了哪里?曾经的朋友去了哪里?他们还会回来吗?仙魔之间是否可以平静相对呢?这个问题当然很重要!不过更重要的是,和老朋友去喝一杯,聊一聊没见的日子里都干了些什么!
没有恨能延续万年,何况是与己无关的恨!
林之风将萧望琴拾起,一股股灵力灌注,萧望琴化作了人形静静躺着,两人默默相对,林之风说:“我才知道,你最喜欢的曲子是这么弹奏的,可惜终我一生弹不出。”
萧望气息微弱:“你只是不喜欢而已。”
林之风蹲身,黯然神伤:“我不能给你所一直向往的。”
萧望将他的手握住,白发覆唇:“一个人所向往的,怎么可能总是不变?我只是太执着于最初的感觉,最初的惊世力量。灵力之修是永无止境,也是最靠不住的,我忘却了活在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抱歉。”
“何妨?重新来过就好!”
“我的灵力全部消耗尽了。”
林之风说:“回七卿坊吧,我们一起修炼。”
滚风麒麟打了一个滚:“商辰他们去了哪里?他没有死吧,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了吧?”雅卿转向蓝笑子,“回七卿坊吗?”
“百里殿山水不错。”蓝笑子一笑。
“人都不见了……也无所谓,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行。”雅卿抚了抚滚风麒麟,莲步轻移消失了踪影。
异界之人,突然出现,而又突然地离开了,这样,就很好。林之风和雅卿不会忘记,前一位世尊抱憾而终前的话:「至死我连异界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因为这个虚无的宗训仇恨,我怀疑了自己的朋友,没有出手相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悔恨一生。」
不愿意将剑指向自己的朋友,也不愿自相残杀,万幸的是没有重复前人的悲剧。
是否还有不甘心的人呢?是否还有了解那些救援仇恨的人,将这新的仇恨记上一笔呢?谁都不是先知,不能掐指算出未来的事。不过,只要人还存在,只要利益还存在,仇恨与争夺就会绵延不绝吧!
池塘,已经干涸,裂成一片一片的。玄墨仰躺着,看着一片片絮云撕扯着天空,天空从云中破出一缕金色的光芒。一只红蝶翩翩飞来,落在了他的脸颊,触手即化为灰烬。玄墨喃喃:“到底,这是真实,还是幻象?”
山麓,复归沉静。
。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一章是大结局。
第87章 大结局
【大结局】
破碎的魔极镜光芒闪烁。
刺破混沌。
迷迷糊糊中,玄墨睁开眼,目光渐渐清晰。众生灯,此刻只是照亮黑夜的一盏灯而已。旁边,明殊黑色的长发全部凝成了暗红色,光芒,像极了火中生莲的。
这一幕,让玄墨想起,他与明殊两人曾孤单地呆过的百里界。
百里界的封印已破,死寂的百里界呈现在众人眼前,可是霁青他们都消失了——曾经属于百里界的,随着封印的开启又离开了。
可这个百里界没有泷山,没有冥殿。
如同所商议的那样,霁青他们将有关魔极的东西隐藏起来了,藏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可是,连人也不见起来了,怎么找都找不见。
在消失的那一瞬间,祁子尘和霁青都是鲜活的,但商辰是虚幻的。玄墨并非乐观,但他还是对明殊说:“师父,商辰和霁青他们在一起,没事的。”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就且充满希望地活着。
春去秋来,万物萌生又凋零,凋零又萌生。
一处湖边,有几栋很不起眼的房子,挂起了一个招牌:归元宗。
有三岁儿童指着招牌,咿咿呀呀地说:“归天宗——娘亲,是不是入了这个宗派,就归西天了?哇!孩儿不要进这么可怕的地方!”
“呸呸呸!”招牌旁一个肌肤黝黑的男子一瞪眼,“没志气!是让别人归天啊!”
儿童呀的一声蹦到娘亲身后。
男子蹲身,一笑,牙齿雪白雪白:“记住了,是归元宗——哎呀,名字要什么紧,总之我们们归元宗个顶个的霸气,不来会后悔哦——咳,我是掌门!叫我玄墨掌门!”
虽然这个人看上去不是那么靠谱,但总觉得进去一定不会有错。
孩童懵懵懂懂。
“三黑掌门最近收的徒弟骨骼一个比一个硬,都跟石头一样,还怎么修炼,累死我这个师父得了!”蓝笑子两腿高高搭在凳子上,撑手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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