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自欺欺人地否定着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心悸,否定着那一刻将将要上前吻住童彤的冲动,瞥向来人的视线却比往日冷了三分,没由来地迁怒这个打破气氛的外人——若是没有这个变故,也许,现在她已经揽了童彤在怀,甚至,是更近一步……
这样想着,苏岩的声音更是冷得直掉冰渣子:“何事?”
——没看到我们正在降妖除魔么?这个时候来打扰是想死么?
苏岩的眼中表达出如上信息。
来人正是此前拜托她们驱邪的丛府小姐和她的夫婿。
出于担心,丛蓉还是不顾苏岩先前的警告,与丈夫两人悄悄地倚在后院门前偷看,不想正看到两人比赛投石的一幕,心里一急,便立刻跳出来制止,向来温柔似水的脸上也浮现了一层恼怒:这两人是来嬉戏的么?也太过儿戏了吧?
见丛蓉神色有异,童彤立即大步上前将她往后拉,嘴里还不忘危言耸听:“怎么那么不听话呢?说了这里很危险的!快走快走!”
“放手。”异口同声的两句,一冷淡一愤怒,分别出自面沉如水将“冰山”这一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的苏岩,以及面泛桃花将“娘炮”这一单词诠释得体贴到位的应姜。
“唉?”童彤被他们这一喝,吓得立刻松了手,还条件反射似的“哧溜”一下蹿到了丛蓉身后,小声嘀咕,“做什么这么凶嘛……”还有,苏岩你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啊!
“应姜。”丛蓉低低唤了一声,意在安抚,却不想这两个字仿佛触到了节点,让童彤的脑中陡地闪过一个画面。
“等一下,你贱外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情急之下,她揪着身前人的衣袖,眼巴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外子名唤应姜,怎么,姑娘可是认得他?”丛蓉倒没有拿寻常女子遇到情敌/小三/外遇的火辣眼神看待童彤,只是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曼声反问。
“应姜、应姜……”童彤一拍脑门,突然从乾坤袋里翻找出一张写满摘录的纸,目光锁定了恼怒地盯着她手指的男人,喜怒难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被她这犹如看见猎物一般的眼神盯得背脊寒,应姜小小地后退一步,抖声问道:“怎、怎么了?”
——不要用种眼神看着他,很可怕的好不好……
“我说小子,”童彤蹭了一下鼻头——当年李小龙的经典动作——这个动作潇洒中透着几分痞气,在她做来却多了两分天真烂漫,实在可爱得紧,至少在苏岩看来是这样的,然而对于不明所以的丛蓉夫妇,却有一种不安,“我问你,可还记得忘川河畔的离蔚么?”
——那个那个与你倾心相恋的女子,与你有着白之约的女子,仍在忘川河畔苦苦等候你的女子,你可还记得她?
84恩已断
“这位姑娘,小可不明白你的意思。”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瞬间琼瑶苦情剧女主附体的童彤,应姜皱着眉说道。
“喂!你装什么装啊!离蔚啊!你们当初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么?怎么一转眼就把人家抛在脑后了?你这个负心人!”童彤对照着手札一字一顿地念道:“应姜,男,祖籍沧州丰邑,家庭成员……”
她每说一个字,应姜的脸便跟着白一分,当她话音落下,莫说是应姜,就连本还一脸茫然的丛蓉也跟着凝重起来——她说的条条框框,与应姜的情况无一不符,纵是身为妻子的自己也没有像她知道得如此详细——且不说这姑娘是否特意去查证过关于应姜的一切,单就她这般了解的举动其背后的动机,便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不管听者是如何复杂的心理活动,童彤再次确认没有找错对象后,神色登时一变,满面肃然中更带着一分显而易见的鄙夷:“综上所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家要与你斩断前缘了,因为,你根本就是个人!渣!”
说到气愤处,童彤一根手指狠狠地戳向哑口无言的应姜,距离他的眼珠只有毫厘,几乎要戳瞎对方:“你的良心多少钱一斤啊?是不是断货未补仓啊?招惹了一个妹子为你痴痴地等待多年还不算,现在又勾搭上人家丛小姐,左拥右抱是不是很得意啊你!说,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说啊!”
完全进入角色的童彤好比自己就是那个被无情抛弃的怨妇,双手揪住应姜的领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猛烈摇晃着,还不忘使劲冲着他耳边怒吼,丝毫不在乎被她挟持的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快要窒息的虚弱样子。
而身为他现任妻子的丛小姐,先是震惊于她口中的“事实”,又被她状若疯癫的样子吓坏,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上前搭救的意思。
至于在一旁看好戏的苏岩,更别指望她有多余的同情心了——只要童彤玩得开心就好,那小白脸死就死了,娱乐了她也算死得其所,无甚大碍。
——咩哈哈总算理解马教主当时的心情了!
虽然很毁形象,但是这样揪着人家衣领泄真的很爽有木有!
玩够了的童彤终于停下了魔爪,在应姜窒息之前还与他新鲜的空气。
松开手任他滑坐在地上,童彤抱剑俯视着不住咳嗽的人,学着苏岩面无表情地问:“到底说不说?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别想过年!
“咳咳、咳……姑奶奶饶命!咳、我说、说……”犹如被逼良为=娼的小姑娘瑟瑟缩缩地抖成一团,应姜扯着他的袖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之前的确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可、可是她不是什么离蔚,她叫小薇……”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丛蓉,却见她神色冷然,而淡粉色的下唇已然被啮出了血丝,心中一痛。
面对新婚不足月余的妻子,他蔫蔫地低下了脑袋,接着低声说:“自从与娘子在庙会上相遇,我就对她一见钟情,想要娶她为妻……所以我给了小薇一笔银子,让她离开。”
见他眼神闪躲,丛蓉深吸一口气,却是抢在童彤开口前淡声问道:“男未婚女未嫁,只需退还聘礼即可,为何还要赔她银钱?”
应姜支吾着,却在童彤犀利的瞪视下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正想着搪塞过去,只觉身侧寒意凛凛,清风拂过,鬓边一缕丝已经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苏岩并指为剑,正高深莫测地睨着他,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心肝儿一抖,应姜连忙开口:“因因因、因为她、她已怀了我的孩子……”
——未婚先孕已是不尊礼法,再被退婚,更是奇耻大辱,那女子在故乡已无立足之地,只有背井离乡一途。
“次奥!说你是渣渣还真是抬举你了啊魂淡!”一时气不过,童彤就要上去教训他,却被身侧的丛蓉扶住了手臂,不解地望去,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喂,这样的人渣你还要纵容他么?”
“这位姑娘,此乃我丛府家事,可以让妾身自行处理么?”丛蓉淡淡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虽然是在询问,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童彤踟蹰片刻,见苏岩对她颔,只得撇撇嘴,让开步子。
“相公,妾身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抚了抚袖口银丝暗纹绣成的成片莲花,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弧度带了多少嘲讽:莲者,怜也,这盼君怜惜的期许如今也要变成顾影自怜的凄楚了么?
“娘、娘子,我对你是真心的!”应姜抬起头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娶过门的妻子,却觉得印象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同了——还是说,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呢?
“前几日,丛安告诉我,那日灯会的意外,原是人为,夫君可是知道?”若不是那一场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自己又怎会芳心暗许,不顾父母反对,硬是要下嫁这个一无所有的落魄书生呢?
“呃……这个……”应姜的额上渗出了虚汗:那场所谓意外,的确是他动的手脚,没想到,还是被人查了出来……
“账房的丛攸说,你曾经以我的名义支了五百两银子,说是与文友喝茶……第二日傍晚,却看见你从群芳阁出来。”那花魁娘子的滋味,可还过得去?
“娘、娘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我啊……”应姜开始颤抖起来: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娶的是一个循规蹈矩却不通俗务的大家闺秀,何曾想到,她有这般心机?何曾想到,她若真是生气,竟让人招架不住,难以挽回?
直至此刻,应姜才真真觉出几分悔意来。
她说:“相公,我丛府虽式微,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她说:“相公,这是妾身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她说:“应姜,我们和离。”
——嘶,丛小姐真是威武霸气!离个婚比咱们现代人还要干脆,佩服!佩服!
童彤在一边不合时宜地鼓起掌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苏岩一指弹在脑门上:“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