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恢复平静后,床上只剩下一滩刺目的鲜血和一枚白骨化做的“梅花钉”。
第九十四章
本是皓月当空, 后半夜却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不消片刻,雨珠越来越密,欲有银河倒泻之势。
冷翊蒹一袭雪白里衣背靠在床头上,双臂环抱着双膝, 清脆的雨声在耳侧响起。
手心里紧紧握着这枚白骨所化的“梅花钉”, 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脚边仍旧躺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床单和罗衾上还残留着干涸了的深褐色血迹。
染血的淡紫色长袍已换下, 被冷翊蒹丢进了炭炉内,燃成了灰烬。
冷翊蒹现在的脑子很乱, 为何自己如今还活着?
冷翊蒹明明记得很清楚, 自己当年已自尽,并死在了沈寒的怀里。
第一空间的沈寒,第二空间的墨羽, 以及第三空间的玄缱。这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若都是沈寒一人的化名,那她为何要在自己面前演戏?又为何要带自己去第一空间?
还有这“梅花钉”又是何物?
如今沈寒逼宫已久, 稷国在大祭司的掌控下已过了十余年之久。
大祭司的突然消失, 必定会引起朝中动荡。要如何安然渡过眼下局势, 还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冷翊蒹蹙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 一双漆黑杏眼闪过一道光亮, 计上心头。
“来人啊!”冷翊蒹突然冲着殿门口大吼一声, 故作一脸恐慌, “有刺客!”
...........
辰时,韶华殿内。
冷翊蒹立在铜镜前,由着贴身宫婢们为自己梳洗更衣, 面色平静的望着窗外的枯黄落叶。
只一晚,大祭司遇刺且凭空消失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宫内人人自危,不敢私下议论此事。
冷翊蒹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良久开口道,“大祭司昨夜遇刺一事,不可大肆宣扬。”
“喏!”一众宫婢们纷纷俯身行礼,异口同声着恭敬道。
朱华将手里的一支珠钗小心翼翼的戴在了凤翊公主的发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今日的公主殿下明显与往日不同。
漆黑眸子里透出不经意察觉的寒意,面色平静且冷淡,让人不寒而栗。
眼看着大婚将至,大祭司却突然消失。如此大的变故想必对公主殿下造成了巨大影响,导致脾性一夜之间改变。
“朱华,你传令下去。”冷翊蒹微微侧身,看向身边的朱华,严厉着言,“今日早朝照旧,本宫有重要的事要向大臣们宣布。”
“........”朱华愣了愣,赶紧俯身行礼,“喏,奴婢这就去通传!”
冷翊蒹转身,再次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太满意发间过多的珠钗,觉得太过累赘。
“去取一顶白玉冠来。”冷翊蒹微微拧眉,抬手摘掉了发间的那支纯金的凤凰金步摇,随手扔在了梳妆台上。
“喏。”婢女躬身行礼,低着脑袋退下。
太和殿内,群臣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吵得冷翊蒹一直微拧着眉头。
“好了,众爱卿不必再议了。”冷翊蒹一身明黄色长袍端坐在鎏金龙椅上,一头浅棕色长发全部束在了白玉冠中,“大祭司如今下落不明,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大小事务皆暂由本宫全权负责。”
“众爱卿可有异议?”冷翊蒹的目光径直落在了左丞相的身上,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禀公主殿下,老臣没有异议。”左丞相从百官中走了出来,双手持着玉板对着凤翊公主俯身作揖,毕恭毕敬着道。
“臣等也没有异议!”群臣们见连丞相大人都已表了态,便识趣的纷纷附和,异口同声的朗声道。
“赵侍郎。”冷翊蒹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赵侍郎的身上,说道,“关于婚期一事,就暂且延后吧。”
“喏,微臣领命!”赵侍郎被点到名字,赶紧从人群中站出身来,恭敬着作揖。
“爱卿们还有何事启奏?”冷翊蒹双手搭在鎏金龙椅上,目光环视了一圈殿内,悠悠然开口问道。
大臣们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什么。
“既然各位爱卿们无事起奏,那就退朝吧。”冷翊蒹说着站起身来,对着百官们摆了摆手。
“臣等恭送公主殿下!”以左丞相为首的百官们纷纷躬身行礼,异口同声的朗声道。
散了早朝,冷翊蒹便径直回了韶华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殿内,不许旁人踏足。
冷翊蒹又累又困,且心绪不宁,接下来走的每一步路都充满荆棘。
而眼前,最大的困扰就是如何让陈将军臣服于自己,亦或许干脆直接收回陈将军手中的兵权。
稷国的兵权一半都掌握在陈将军的手里,想要收回剩下的一半兵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年助沈寒逼宫的陈将军可谓沈寒的心腹大将,为了沈寒出生入死,差点丢了性命。
陈将军虽长期驻扎边关,可宫内难免没有陈将军的耳目,大祭司失踪的消息不日后定会传入陈将军的耳朵里。
以刺客为由的说辞,不知到时候能不能让陈将军信服。
一整日,冷翊蒹都没有什么胃口,午膳只吃了半碗米饭,晚膳更是什么也吃不下,在朱华的好言相劝下,才勉强喝了小半碗米粥。
一大桌的珍馐佳肴,冷翊蒹只就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小碟青菜,夹了几筷子。
“公主殿下,可想吃酥酪?”朱华见凤翊公主才吃这么一点吃食,心里太过担忧,便想着方儿哄公主殿下多吃些。
“好朱华,还是你待我最好。”冷翊蒹放下手里的筷子,偏头冲着朱华挤出一个微笑。
虽是强颜欢笑,却也好过整日愁眉苦脸,让人瞧着心里也跟着难受。
“公主殿下,大祭司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化险为夷……”
“朱华,命人去将酥酪取来吧。”冷翊蒹打断朱华的话,嘴角的笑意瞬间逝去。
“喏,奴婢这就命人去取来。”朱华恭声着道,招呼过一旁的小宫婢去取。
深秋将逝,宫内本早就不备像酥酪这般需冷藏的甜食。可鉴于凤翊公主喜食酥酪的缘故,御膳房每隔几日便会做一份。
巧的是,今日御膳房就刚做了一份。
夜深,月牙儿高挂,星子罗布银河。
韶华殿内,冷翊蒹一袭雪白里衣端坐在窗前的木桌旁。
桌上搁了一碗还冒着袅袅凉气的酥酪,旁边放了一壶桑落酒和一盏白玉酒杯。
酥酪正中央放了三朵玫瑰干花,将酥酪衬得格外雪白。因着是牛初乳所制,所以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乳香。
醇香的牛乳混合着盈盈的玫瑰花香,二者香气交叠萦绕在鼻尖。
明明方才很想吃酥酪,可此刻却是一口也不想吃,便特意命人取了一壶桑落酒来。
冷翊蒹单手托腮,微微偏头望着窗外的那轮皎月。
窗外月光如水,倾斜万丈,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溢进了殿内,落在了冷翊蒹的侧脸和睫羽上。
浓密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色的月光,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满脑子都是沈寒的身影,亦可以说是玄缱或是墨羽。
现下已过了亥时,冷翊蒹早已遣退开了身边一众伺候的宫婢们,独自一人在寝殿内饮酒。
冷翊蒹再次伸手拿起一旁的白玉酒壶,对准杯盏“咕咚咕咚”倒着酒。
一杯接着一杯,冷翊蒹本就不善酒力,只喝了三杯不到,脑袋便开始发晕。
两侧脸颊在不觉间泛起了一抹薄薄的红晕,色粉嫩如粉色荷花。
“啪”的一声,白玉酒杯应声落地,清澈的酒汁四溅开来,酒杯碎了一地。
冷翊蒹整个上半身趴在了桌上,眼神弥散的看着殿门口的方向。
殿内的一众金器开始出现了幻影,冷翊蒹摇了摇脑袋,用指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师傅,你害得....蒹儿好苦.....”冷翊蒹自言自语着言,出口的音声已变得湿润。眼角淌过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悄声滑落。
“嘎吱”一声,紧闭着的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了开来。
随着殿门的打开,门口出现了一抹高挑的倩影。
倩影身着一条白色棉质长裙,一头青丝披散在后背上,右手拄着一根拐杖立在殿门口。
月光刚好溢在倩影披散着的青丝上,侧脸和睫毛也跟着染上了清冷的银色月光。
沈寒步步朝着冷翊蒹走近,可因拄着拐杖的原因,步子很慢很吃力。
“蒹儿,你这是喝了多少?”沈寒立在了冷翊蒹的面前,伸手拿起白玉酒壶放在耳侧轻轻摇了摇,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冷翊蒹猛地睁大了一双漆黑杏眼,恐惧的看着眼前人,声音颤抖着道。
沈寒用极其心痛的眼神看了冷翊蒹半响,然后拄着拐杖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
沈寒唤来一众宫婢,将冷翊蒹给扶到了床上,伺候着凤翊公主更衣歇下。
待冷翊蒹彻底熟睡后,沈寒这才坐到了床沿边,静静的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冷翊蒹。
“蒹儿,是为师不好,让你吃苦了。”沈寒伸手轻轻抚过冷翊蒹的脸颊,眸子早已变得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