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缱轻笑一声,缓缓直起了身子,淡漠着言,“既然蒹儿不愿,为师也不为难你。”
冷翊蒹一听,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整个人蜷缩在角落,眸光一直紧紧盯着眼前人。
玄缱站起身来,长身立在床前,嘴角溢出一抹邪魅的浅笑,“欢迎回来,我挚爱的凤翊公主。”
凤翊公主?!
冷翊蒹不知为何这人要这般称呼自己,待自己回过神后,玄缱已经离开了寝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隐约听到外面响起玄缱的声音,紧接着殿门再次被推开。
一阵急促的碎步声响起,冷翊蒹闻声探出身去,见一宫装女子出现在了寝殿内。
“噗通”一声,女子双膝跪在了地上,整个上半身俯身着地。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朱华强忍着眼泪,不敢在公主面前失了分寸,内心甚是欢喜。
不曾想,十年后竟还能见着凤翊公主,且公主的容貌未曾改变半分。
“你是谁?”冷翊蒹缓缓坐起身来,赤着脚下了床,走到了宫装女子面前。
“奴婢乃公主的贴身婢女,朱华。”朱华不敢抬头,仍旧俯身在地,恭敬着回答。
“这是哪儿?”冷翊蒹微微皱眉,环视着整个陌生的寝殿。
“公主殿下,这是您的寝宫。”朱华先是一愣,然后立马作答。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冷翊蒹小声说了一句,连忙转过身去。
想来只好先假装失忆,再想办法完成任务,早日离开这里。
第六十二章
翌日, 刚过卯时。
朱华便领着一众侍婢站在了寝殿门口,温柔若水的声音传入了殿内。
“公主殿下,您醒了吗?”
冷翊蒹半眯着眼眸,不愿睁开。翻了个身, 继续沉沉睡去。
昨晚辗转反侧近后半夜才浅浅入眠, 心里一直牵挂着墨羽的安危和去向。
不单如此,冷翊蒹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想早日回到沈寒身边, 一问究竟。
朱华抬头瞧了一眼天色,不敢再言, 只好规规矩矩的立在寝殿门口。
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朱华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当看到一身朝服的大祭司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朱华连忙俯身行礼。
身后的一众侍婢也跟着俯身行礼, 异口同声着言。
“大祭司,万安。”
先是大祭司的白色靴子出现在了朱华的眼底, 续而头顶传来大祭司没有温度的声音。
“公主还未醒吗?”
“回大祭司, 是的。”朱华低垂着脑袋, 恭敬着回答。
“霍侍卫。”玄缱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殿门, 淡漠着言。
“属下在!”霍侍卫站在一众侍卫的最前面, 上前一步, 单膝跪地, 恭敬着沉声道。
“传令下去,今日早朝改在巳时。”
“喏,属下领命!”霍侍卫双手抱拳, 恭敬着道。
冷翊蒹醒来的第一眼,便又看到了那个和师傅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玄缱今日穿了一袭更为华贵的月牙白朝服,胸口处用金线绣着凤凰图腾,袖袍处刺着祥云团纹。腰间配着一根以白玉为扣的素白腰带。
白玉扣质地上乘,色白温润,与月牙白朝服浑然一体。
头上带着一顶白玉冕冠,将一头青丝全部束在了冕冠中,脸上未施半点粉黛。
十二旒垂落在眼前,隐约遮挡住了那双狭长的邪气凤眼,还有左眼眼尾那颗妖冶的泪痣。
“蒹儿,可睡醒了?”玄缱对着冷翊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浅笑,伸出了右手。
冷翊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退,双手紧紧护住胸口。
“蒹儿,你为何要怕为师?”玄缱微微拧眉看着冷翊蒹,略显失望着道。
冷翊蒹继续不作声,一双杏眼看向玄缱,轻咬着下唇。
不知为何,冷翊蒹特别害怕这人,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害怕。
“听蒹儿的贴身侍婢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玄缱望着冷翊蒹,浅笑着言,“可有此事?”
冷翊蒹轻轻点了点下巴,看着玄缱的眼神有些许闪躲。
“我还以为蒹儿只是不记得为师了。”玄缱欲抬手去抚摸冷翊蒹的脸颊,却被冷翊蒹给躲开了,一双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也罢,不记得了也好。”玄缱收回了手,淡然着道。
“你能告诉我.......”冷翊蒹想了想,看着玄缱补充着道,“我究竟是谁吗?”
口口声声被人唤做公主,冷翊蒹很想弄明白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
“好,为师答应你,定将所有事都告知于你。”玄缱说着再次对着冷翊蒹伸出了右手,嘴角含笑着言,“不过蒹儿还是先陪为师一同上早朝吧,满朝文武都已经候了两个时辰了。”
冷翊蒹犹豫了几秒,目光落在了玄缱的手上,终究还是将手搭在了玄缱的掌心里。
玄缱亲自伺候着冷翊蒹梳洗,让冷翊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误以为眼前人是墨羽。
“来人,去取本宫的螺子黛来。”玄缱拿过侍婢手中的象牙梳,吩咐着道,“本祭司今日要亲自给公主梳妆。”
“喏。”侍婢恭声退下。
冷翊蒹端坐在金丝楠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披散着一头长发的自己,微微拧眉想着心思。
身侧是一身华服的玄缱,低垂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手里握着一把象牙梳,温柔的替冷翊蒹梳着长发。
冷翊蒹明明记得很清楚,在墨羽消失前,自己手里是握着梅花钉的。然而冷翊蒹昨晚已将整个寝殿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什么也没找到。
难不成梅花钉被玄缱给拿去了?!
“蒹儿可曾记得,你最喜在额间画这花靥。”玄缱突然开口,打断了冷翊蒹的思路。
冷翊蒹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玄缱,也不作声。
“蒹儿日日缠着为师,非要为师每日替你画这花靥。”玄缱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象牙梳,拿起一旁的毛笔,将雪白笔尖蘸上了一抹朱红,“蒹儿,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冷翊蒹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回答,不敢去看玄缱的眼睛。
话音刚落,玄缱手中的毛笔便“啪嗒”一声落了地。
“来人,给公主梳妆!”玄缱一个拂袖转身,怒气着言,迈着步子出了公主寝宫。
冷翊蒹有点被吓到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通过镜子看着玄缱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人分明前一秒还是笑脸相对,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稷国,太和殿内。
百官们身着清一色的靛蓝色朝服,长发束于官帽中,按照着官位等级依次有序的站立着。
手中握着一方玉板,恭敬的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旧主无能,在位时便被大祭司架空了权力。大祭司是稷国百姓们心中的月亮,圣神不可亵渎,其威望早已高过了旧主。
宫变后,大祭司并没有继位,而是继续以“大祭司”的身份掌管着稷国。
数月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凤翊公主突然消失了。
自从凤翊公主凭空消失后,大祭司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百姓们口中称赞的圣明仁君变成了暴虐之君。
十年间,各种繁重税收被相继载入国策,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大祭司好战,命陈将军长期驻扎边关,为稷国开疆扩土。巨大的军费开资,又再次加重了百姓们的负担。
不单如此,凡家有束发男丁,皆被抓去服军役,无一幸免。
当冷翊蒹身着一袭鹅黄色朝服出现在朝臣们面前时,百官们不由面面相觑,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大祭司一身月牙白朝服,头上戴着繁重的白玉冕冠。脚踩白鹿皮短靴,步步朝着玉阶走去。
待近了龙椅,玄缱只手掀起了朝服下摆,一个转身,端坐在了龙椅上。
冷翊蒹接受着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跟着大祭司身后,由侍婢搀扶着,最后落座在了龙椅一侧的漆金凤椅上。
大祭司一落座,殿内百官们纷纷躬身行礼,齐声朗道。
“大祭司,万安!”
“众卿平身。”玄缱半眯着一双凤眼看着百官,伸出五指并拢的右手,对着众人抬了抬手。
“众卿这是怎么了?”玄缱一改往日阴冷神色,嘴角含笑看着百官们,出言提醒道,“连凤翊公主都不认得了吗?”
“臣等参见凤翊公主!”以左丞相为首的百官们纷纷朝着冷翊蒹俯身作揖,朗声着道,“凤翊公主,金安!”
“众卿平身吧。”玄缱对着众人抬了抬手,保持着一脸的威严,“凤翊公主嗓子不适,就不多言了。”
“赵侍郎,今年北方的收成如何?”玄缱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看向人群中的赵侍郎。
“回禀大祭司。”户部侍郎从人群中站出身来,双手持着玉板,毕恭毕敬着言,“北方今年一入夏便闹起了旱灾,今年的收成连去年的三分之一都未及。百姓们食不果腹,迟迟交不出国税。”
赵侍郎如实回禀完后,依旧低垂着脑袋,等待着大祭司的定夺。
“先从国库中拨一万石粮食,命专人赶赴北方,亲自送到地方官的手上。”玄缱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切记,务必杜绝地方官将赈灾粮食收刮入自己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