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莫里斯最终还是重重点下了头:“是的,教皇冕下。”
“那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吧。”教皇微笑着吩咐道:“你先去把契约条款整理出来。”
“是的。”莫里斯领命退下。
别走!雷哲一点都不想跟教皇单独相处。但莫里斯还是无情地离去了,雷哲悻悻收回尔康手,默默祈祷教皇不会趁莫里斯不在对自己下毒手。
教皇一回头就看到雷哲那担惊受怕的仓鼠样,轻轻地勾起唇角:“把你小脑瓜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掉吧,言而无信可不是我的风格。来吧,我带你看些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教皇的身份,雷哲几乎都要被教皇带动得笑起来了,但无论如何,他的心却也因为教皇这一句话安定了下来,似乎这人天生便有令人信服的能力,无需置疑。
然而,当雷哲随着教皇来到一间密室看到其中关押的人时,却是瞬间堕入地狱——理查德男爵,那个在宠溺光环蛊惑下,为自己将致命谣言传递给皇帝的人!
“之前失礼地让你等了六个小时之久,实在并非我意。只是我总是要搞清楚来龙去脉,才能公正地处理好这件事不是吗?”
教皇依旧温和地笑着,但那微笑却带来彻骨的寒凉。雷哲僵硬地看着被捆在十字架上的理查德男爵,就像被一群人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之中,在他人目光下止不住地颤抖。
莫里斯会知道吗?莫里斯很快就会知道了吧!知道自己欺骗了他感情,利用了他良善……
想到莫里斯之前对自己的维护,雷哲只觉得那铺天盖地的冷意正顺着自己的血管蜿蜒爬行,最终盘踞于胸腔的幽阁,将那柔软的心脏一口一口啃噬殆尽。
雷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不怕莫里斯对自己下狠手,他甚至不怕穿越一别永不相见,但他怕莫里斯被自己所伤害,甚于一切。
雷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眼看向教皇,试图寻找机会取下口塞。
两人目光相接,教皇居高临下地看着雷哲,彬彬有礼地将纸和笔递到他手上:“费洛雷斯,对此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雷哲抖着手将笔触及纸面,脑中闪过无数言语,落于笔端的却也只苍白无力的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令雷哲意外的是,教皇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嘲笑他,讽刺他。而是轻轻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雷哲愕然地看着教皇,猜测着他是不是准备将自己拉上悬崖,再一脚踹下。就像之前他纵容莫里斯的偏袒自己时那样……
教皇慢条斯理地说道:“诺亚给我的情报里,对你有很详尽的描述,参照你之前的行事手段,你这次的布局明显要大胆得多,而收尾部分也异常粗暴。诺亚以为你是迫于死亡威胁,才不得不仓促反抗。但你我都明白,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在一手操纵。”
雷哲脱力般委顿在墙边,借着身形的变化顺势抬起手,似是想要将手插入发间。
但教皇的反应并不慢,他一把甩出藏在长袍下的枷链,冰冷的锁链如毒蛇一般瞬间扑出,将雷哲整个捆住收紧,含笑的声音轻柔响起:“在他人讲话时走神,可算不上绅士。”
雷哲挣扎了一下,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眼下是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无奈暗叹,雷哲悻悻地看着教皇,听他说话。
教皇用一只手抚上雷哲蓬松柔软的发顶,饶有趣味地拨弄着:“我本以为,这次你的行事风格之所以如此急功近利不计后果,是因为你已下定决心,一旦通过这场骗局将自己捧到足够的高度,就再也不必维持柔弱善良的伪装,与小诺亚彻底决裂。但看你刚刚的反应,你其实从未想过让他品尝背叛的苦涩不是吗?所以说,这其实是你的临别演出?”
雷哲没能阻止自己脸上出现真相被戳破的愕然。
“你并非没考虑过事情败露的可能,但因你早已打定主意离开,所以你笃定即使诺亚事后知道了这些,也会明白,你并不是在拿他当做你的踏脚石。可惜……”教皇微笑着扬起唇角,那双眼睛就像深渊般幽暗:“现在,你已经解释不清不是吗?”
雷哲在链枷的捆缚下艰难地站起身,带着凶狠杀意的眼睛牢牢锁定在教皇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上。
教皇毫不在意地挑挑眉,轻声道:“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不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诺亚的。”
雷哲紧紧地盯着他,一个字都不信。
“看来你根本不信呐。”教皇似乎很苦恼地叹息一声:“来吧,我带你去看点别的。”
雷哲亦步亦趋地被教皇拖着往外走去,跨出大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向依然昏睡中的理查德男爵,一颗心高高悬起。
雷哲被教皇用链枷牵着来到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前。
教皇笑着介绍道:“这是诺亚的房间。”
雷哲那已然带上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瞪向教皇的眼神里,警告之意呼之欲出。
教皇淡定无视了小动物的炸毛,取出钥匙,打开了诺亚隔壁的房间,将雷哲拖了进去。这里看上去像是一间普通的客房。但当教皇将墙上的一幅画取下,并在地上的某个位置摆好一面大镜子后,雷哲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房间的作用。
镜面折射出隔壁房间的情形,莫里斯正坐在书桌边,一边思考一边书写着什么。
教皇将一根铜线连着的听筒放到雷哲耳边,吩咐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雷哲听话地点点头,看着镜中的景象一动不动。
教皇走出房间,雷哲毫无耽搁地开始努力解开束缚,但教皇进入莫里斯房间的第一句话,却让雷哲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全神贯注地看向镜面。
教皇说——
“诺亚,把衣服脱了。”
94、第九十四章
雷哲死瞪着镜面,恨不能将上面盯出个洞来。他发誓,如果接下来发生的画面真有什么不和谐内容的话,他非找出个与下.半.身休戚相关的技能,用来款待教皇不可!
“冕下……”镜中的莫里斯起身看向教皇,显得有些不自在。
“脱掉吧,让我看看。”教皇神色温和,但从铜线另一端传来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
莫里斯垂下头,小声说了句什么,雷哲没能听清。
但好在教皇的下一句就替他解了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但我看你竭力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也就当不知道了。可现在,你身上的血味比之前不减反增,我不可能再放任你继续摧残自己的身体。”
“这是我应得的。”莫里斯闷声说道。
随着教皇的话,雷哲这才察觉到,莫里斯背上那黑色的袍面中,居然有隐约的血色渗出。
雷哲恶狠狠地瞪着那斑驳的暗痕,焦灼的视线在镜面上来回扫过,无名火自心底窜出:这到底怎么回事?!
“解开衣服。”不顾莫里斯的态度,教皇强硬地要求道。
莫里斯踟蹰了一下,终究还是乖乖地解开了衣服。
看着镜中呈现的景象,雷哲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带着小刺的黑色藤蔓紧紧捆缚在莫里斯赤.裸的身躯之上,一圈圈勒紧。狰狞的小刺深深陷入起伏的肌理,源自于人体的颜料已是将藤蔓染为了刺目的暗红。而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动藤蔓的摩挲,在旧伤上叠加下新的伤害,温热的鲜血淋漓淌下,化为麦色肌肤上层层叠叠的红。
这样的画面,带着残酷的美感破镜而出,攫取了雷哲所有的心神。那就像是只展出于夜间影院的禁忌海报,凄艳得足以令任何人屏息。但雷哲此刻,却只觉得心口窒闷,钝痛难当。
“整整十圈……”即使隔着铜线,教皇嗓音中的怒气依旧清晰可辨。“如果我没有说破,你准备将忏罪荆棘绑到什么时候?”
“直到我心安宁。”莫里斯淡淡地回答道。
教皇抬起手,圣洁之力在手心化为乳白的一团,向着莫里斯伤痕累累的身体飘忽而去。
但莫里斯却是退后两步,轻轻避过,重复道:“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个鬼啊!雷哲看着被莫里斯浪费掉的圣洁之力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恨不能将这人直接按在那团光晕上。有伤不治这是有病啊有病啊还是有病啊!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用自残来求心安,莫里斯这是被教廷洗脑洗成了脑残吗?
“既然你坚持……”
镜面中,教皇已是托起胸前的十字架,举在了莫里斯的眼前:“那就向我神告解,寻求主的宽恕。”
莫里斯怔怔地看着十字架,最终叹息一声,接过十字架,抵在自己的眉心。
低沉的嗓音在铜线的甬道中震颤,每字每句都是雷哲从未理解过的封建与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