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婉用术法也古怪,也不像是出身道门的。”这一回接话的是坐在左边穿血红色衣服的章血尘,他乃是大荒逆阁第八层层主,资格的逆修,伸出舌头来一舔自己的嘴唇,章血尘便道,“不过那唐时一身无情敢与天斗的气质,倒真适合来我逆阁。”
他们这边的人,毕竟都是大荒之中的,逆阁这一甲子只给了一个名额出来,毕竟能符合要求的太少,给一个出来都算是很多了。道阁的最烂,直接给了三个名额出来。
大荒大能修士来这边观战,一是为了主持,二便是为了挑选合适的人罢了。
到底什么人才是合适的,都需要他们慢慢地看。
如今他们的声音是旁的人听不见的,第九场便这样开始了。
唐时的离去引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从道口便往山下走,笔直的长道,只有他一个,随便从九山隔出的十道之中的一个穿过,看到前面挂着的一块四方台会的石板,他便知道这每一个路口都是一样的。
出了这九山之后,唐时便御空而去,向着前面的过了修士的城池,一路往西,便看到了一些凡人的村落,甚至是小小的市镇。
唐时便在其中一个不知名的镇子边上停了下来,他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走过去,旁人也不知道他是修士,或者根本看不出唐时到底是个什么等级。
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走,从有些吵闹的街道,一直到街道尽头的小巷,小巷尽头的枯树,还有枯树下站着的那一名和尚。
一妇人走过去,牵着自家的小孩,便给是非双手合十行礼,而后对是非说了什么,唐时也听不清,他现在没运用任何的灵力,只是站在街道上看那小巷子里,甚至觉得连是非的脸都有些模糊起来。
是非听了那妇人的话,便看向被她牵着的那一名小娃,只个扎着冲天炮的小男娃,不过哭哭啼啼,像是有什么病痛,是非的手掌便从他头顶一抹,温和如许,从不曾改变,眼帘一垂,便微微一笑。
也不见他手底下有什么光华闪烁,那孩子便直接不哭了,妇人惊喜地抱住孩子,却立刻哭了起来,是喜极而泣,是非便站在一旁看着,待那妇人谢过他走了之后,他才拨动着自己手中的念珠,重新坐了下来。
唐时看那妇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小孩子面上带着一层莹润之色,怕是此生都无病无灾了。
他看向了巷子深处,那枯树下的是非,一步一步地踏过去。
是非也像是终于发现了他,便抬眼看,眼底温和之色似乎不曾褪去,可是唐时却觉得陡然冷了一下。四方台会上,兴许还激战正酣,可是之前还在上面与唐婉相搏的唐时,此刻却像是远离了那些争端。
唐时走得很慢,在他距离是非还有十丈的时候,背后却忽然又有一串脚步声。
“和尚,和尚……大和尚……”
是之前的那小孩子,他从巷子口跑过来,短胳膊短腿,跑步的姿势是异常滑稽,他喊着的什么“和尚”“大和尚”之类的,让唐时觉得有些好笑。
那孩子从唐时身边过的时候,好奇地看了唐时一眼,只不过又看到了不远处的是非,便直接过去了,将自己手中握着的一块不大的馒头递出去。
是非微微一怔,却听那半大小孩子说道:“我娘说了,和尚你是大好人,我的馒头分你一半。”
是非终于伸出手去,将手掌摊开,光照着他那莹白如玉的手掌,便接住了那半大小孩子分给自己的馒头。
那孩子对着他一笑,便又跑开了。
是非的目光在那孩子的背影从巷子口消失的地方,移向了唐时,没说话,看着他。
唐时重新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便到了是非的身前来,他站着,他盘坐在那枯树下。
伸手将那馒头从是非的手中拿过来,看了一眼,竟然直接一口咬下去,咬掉一小块,砸吧砸吧嘴,道:“太久没吃过这东西,感觉味道还不错。”
是非手中空空如也,便也收了回来,却道:“你求仙道,当行辟谷之术。”
唐时嗤笑了一声,又咬了那馒头一口,不过眼底总有那么几分奇怪的暗光闪烁着。像是被是非这表情刺激了一样,唐时将那吃了一小半的馒头掰开,右手捏着却往是非的唇边送,调笑一般道:“是非和尚你是大好人,你的馒头分你一半。”
是非抬眸,看向唐时,只瞧见他那带着一如既往带着轻嘲的表情,似乎不曾改变,唯一的细微区别是——身上的煞气又重了。
“你杀人了。”
唐时看他不吃,像是嫌弃他一样,又是一声轻笑,却收回手来直接将那馒头塞到自己的嘴里,哼声道:“干你何事?”
是非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看唐时满不在乎地直接一掀他身上那件花费绝对不小的画裳,便坐在他身边,继续吃馒头,过了许久,他才道:“煞气越重,心魔越重,他日你会为这血债所累。”
“和尚,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唐时吊儿郎当地坐着,也没问是非为什么会在这里,至少现在不会问——是非没有回答他,唐时便又道,“血债要血偿,我这不叫做‘债’,不叫做‘血债’,而应该叫做‘孽’,叫做‘杀孽’。”
又不是什么“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唐时手指一点自己的太阳穴,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知道功德吗?”
是非依旧不说话。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便是功德的一种。”
唐时眼底似乎藏着一点什么,不过转瞬又隐去了。
他只说了这样的一句,便不说了,而后又像是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转身却将手中最后的一瓣馒头递到他唇边,道:“你吃不吃?”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唐时到底为什么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那馒头已经碰到他唇边,是非想起那孩子,便像是当初在小自在天周天列岛上的自己,慧定禅师当年,便用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压在他头顶上,说“此子颇有慧根”……他双唇张开,便含住了那一片馒头,吃了进去。
唐时看着他微动的喉结,心底有什么跳动着,便凑过去,嘴唇隐约便要贴住他耳垂,却又止住了,低声问道:“你来北山干什么?”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在北山看到是非,这种感觉其实很矛盾。
唐时手指上那隐约的黑气浮出来,便轻轻地跳跃着,他眯眼,看是非微微侧头,那薄唇轻启,却对他道:“与大荒商议一些事情。”
这人口气倒是不小,大荒是什么地方,他说商议一件事便能够商议的吗?
只不过……是非的身份倒的确是特殊的……
“什么事?”唐时又问道。
是非答:“不可说。”
“你又不是佛,又什么不可说的?”唐时嗤笑,却抬起自己的手指,忽然搭在是非那脖子上,凑过去咬了个牙印子,“或者是……小自在天有事?”
唐时距离他太近——是非抬手,将他推开一些,只是淡然模样,道:“小自在天事,灵枢大陆事。”
说是小自在天的事情也对,只不过说是灵枢大陆的事情也不错。
他不能再让小自在天的普通弟子继续在小自在天了,尽管三重天已经形同虚设,至少还有二重天的……还有无数的小自在天佛修,他们还会修炼,还会从一重天,到二重天,到三重天……
那已经不是什么福地了,不说将人全部撤走,至少也该给个结束了。
原来是找大荒的。
唐时舌头刮了刮自己的牙齿,看了看是非脖子上那牙印,便一抬手用手指压住了,转瞬之间便有灵力涌动,将他这一小块牙印给按没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的同时,嘴里辛辣地吐出两个字来:“有病。”
☆、第七章 轮空者
“那南山的座首一走就是三天,眼看着第一轮都结束了,第二轮开始了两场,他是第二轮排的第五场,若是不出现,不就让那万径门的修士自动胜利吗?”
“兴许是有什么事情吧?”
“当真不是什么负责的座首啊。”
“我倒是觉得,这一届南山的座首出手是最狠的。”
“也不见得吧?那天海山的不是自己作的吗?”
“此子心机深沉,换了是你,你能想出那样的办法吗?”
“我即便是想出那办法,也没那么多的灵力啊。这人真是……”
“唉,继续看吧。”
……
唐时一去便是三天,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一概是没人知道的。
南山这边剩余的二十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这一轮整体便要刷下来一半的人,所以南山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毕竟他们南山战力强的也就是阳明门——只不过,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好得多。
参加四方台会的修士总共八十四人,第一轮只有四十二人能够晋级,只不过实际的晋级人数并不足四十二。其中唐婉殒命又本身就是败者之外,北山横剑派、西山万径门、西山大道门、东山吹雪楼各有一人因为受伤太重而无法参加下一轮,连名字都已经灰暗了下来,实际第二轮的晋级人数只有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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