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尔斯……
每次想到朱利尔斯,心里总有个地方怪怪的。
那个夜晚像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他记得令人心悸的双瞳,却也记得被自己推下悬崖时那对茫然无措的眼睛,他感到害怕,也不知怎么了,就在朱利尔斯坠落的一瞬间,托尼死去的脸庞渐渐浮现在脑袋。
就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亲手……杀死了托尼。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
大脑发胀的路米亚感到后悔莫及,他立即化成兽型冲了下去,然而卡伊却早他一步。
望着闪电般越过自己,毫不顾忌飞扑下山崖的影子,路米亚惊呆了,他落在岩壁上,看着小心把雌性蜷在怀里从乱石堆滚下去的卡伊,心里蓦地非常不是滋味。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悬崖底下。
那看不见的黑暗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就像路米亚空虚及恐惧的心。
事后路米亚默默回到悬崖顶,在悬崖边等了好久好久,他发着呆,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开始在笑,越笑越大声,直到最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直到他笑不出来。
他死死扯着自己的手指,而幽暗的悬崖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大概……死了吧。
脑子里这么清晰地告诉自己,就连做梦也不肯放过他。
每天夜晚,路米亚都会做噩梦,他梦见自己把朱利尔斯推下山崖,往下寻找的时候,却找到的是托尼,他失望地看着自己,然后厌恶似的离开。
——托尼!——
试图抓住托尼的手,但对方却轻轻放开了自己,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就在这时,四周的场景开始被梦魇吞噬,路米亚眼睁睁看着托尼一点点被黑暗带走,但他捉不住,他拼了命的冲过去,而此时,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颊,冰冷的手,带着黑印的手心。
——是谁!——
嘶声呐喊,但周围,一片沉寂。
然后路米亚清醒了,每一次都在彻骨的恐惧中醒来,他摆脱不开,噩梦如影随行,不停缠上来。每一次清醒后,他都紧紧握着托尼留下的项链绳子,祈求心中的慰藉,然而事与愿违。
他觉得,托尼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此时突然又想起那对血色的眸子,脑子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往悬崖奔去,他想去找到朱利尔斯,哪怕只有尸体也好。
然而,他想不到自己竟会再见到两人,而且他们好像都没事,尤其是朱利尔斯。
看着完好无损的他,路米亚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
“看什么看!”朱利尔斯生气了,一把挡在卡伊面前,气呼呼地说。
而见到这样的朱利尔斯,路米亚没有生气,反倒是使他紧绷了好几天的精神缓了下来,但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他转眼看了看一脸沉凝的卡伊,心想他一定是来找自己报复的,或者,是来杀了自己的。
于是他缓了缓神色,站直身体,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他决定接受惩罚。
预料中的拳头如同想象般沉重,他被砸倒在地,满口鲜血的腥味,半边脸颊亦顿时肿了起来,可见卡伊下手一点都没留情。当他以为还有接下来的攻击的时候,却被眼前一幕吓到了。
卡伊居然一脸肃静地跪在自己面前,垂下脑袋,认真地说:“刚才的一拳是为了朱利尔斯,而现在,则是我为了托尼的事道歉。”
睁大眼,路米亚抹了抹嘴角的血坐起来,异常震惊。
他知道狼族向来高傲,是绝对不会以这么卑微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更不用说下跪,而卡伊却这么做了,想到那个小时候就算快要被饿死也坚持不求人一口食物的卡伊……居然会跪在自己面前道歉。
“我不知道我的拒绝会害了托尼,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你恨我,想报复我,我绝对不会避开半步,但是请你不要连累我的家人。”认真的抬起眼,银色的眸子泛出坚定而骇人的光芒,“刚刚的一拳只是警告,如果你以后再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一定会数倍百倍的奉还,请你记住我的话,路米亚。”
缓缓从地上站起,卡伊头也不回地转过身,一瘸一拐走向等着自己的朱利尔斯。
“卡伊……”回神,朱利尔斯仍张大嘴巴。
“走吧,笨雌性。”揉了揉朱利尔斯一头乱乱的头发,卡伊温柔轻道,“我们回家。”
说完话,他低头亲了亲自家的小雌性。
路米亚呆呆看着两人逐渐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喉咙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他们走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路米亚才终于回过神,想起了托尼的笑容,突然眼眶一红。
走出有鳞部落,朱利尔斯一声不吭。
“怎么了?”觉察到,卡伊扭着脖子问。
摇摇头,朱利尔斯抬起眸子,看了看卡伊,而后静静颔首,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卡伊变得很像大人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啊。”无奈一笑,卡伊狠狠戳了戳朱利尔斯的眉心,顺手绕出他的肩。
他已经十九岁了,身体强壮又高大,自己的小雌性难不成以为自己还小么?
“我知道卡伊已经成年了,”弯唇,朱利尔斯也不看他,看着前路轻声说,“不过,刚才卡伊的行为,跟以前很不一样,卡伊变得成熟了。”
“成熟?”
“嗯,变成非常靠得住的兽人了呢。”突地咯咯笑起来。
“哼,难道我以前就靠不住么?”狠狠搂住身边人,卡伊略带威胁,开玩笑地说。
却不料朱利尔斯顿了顿,抬起头,对上卡伊银白的眸子,咽了咽口水,竟用力点头,然后蹭的一下离开卡伊跑到一旁的树后面躲起来,小心翼翼开口:“以前的确有点儿……”
朱利尔斯是老实人,不爱说谎。
“你……!”拧起眉毛,卡伊火大,急忙追过去,“你给我回来!”
不过他腿伤还没好,一瘸一拐就是抓不到,更加气急败坏。
等自己腿好了,看朱利尔斯还往那儿跑!
“笨雌性,你不许跑!”卡伊嚷道。
“卡伊不生气,不咬我耳朵我就不跑。”朱利尔斯躲得很勤,撅嘴说。
重重闷哼,卡伊瞪大眼珠子,拧着脸,对树后面的人怒道:“我不生气?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倒是说说,我以前怎么就靠不住了?!”
“那是你问的,我只是实话实说。”从前卡伊那样,谁都会觉得他靠不住吧?
但卡伊就是不开心,虽然他多少知道,不过被自己的雌性这么说,他终究不爽,他猛地扑过去要捉住朱利尔斯,可对方躲得勤,简直没把他气坏,于是更加着急扑过去,没想到扑了个空,整个撞到树上,卡伊四脚朝天,身体一缩,眉头一皱,摔到地上,好像很疼的样子。
“卡伊!”见到此情形,朱利尔斯紧张叫起来,急忙跑过来,扶起卡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心疼不已。
但,却不料被卡伊一个反手死死摁在地上,卡伊垂下眼珠,吹胡子瞪眼又得意洋洋地哼道:“被我捉住了吧,笨雌性,让你乱跑!”
“卡伊骗人。”扭扭身子,朱利尔斯死命挣扎却挣不开,于是表示不满。
手抓得更紧,卡伊一口咬住朱利尔斯的耳朵,身下人疼得眼泪水打转转,卡伊望见,不住冷哼道:“过分的是你,谁让你躲我。”手臂轻轻一紧,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怨,“你是我我的家人啊,以后不许躲着我!”
动作还是一样的强硬,然而,声音已经渐渐温柔下来了。
“……家人?是我吗?”听见这个词,朱利尔斯不禁害羞,脸红透。
“不是你是谁?难道说你想翻脸不认人?”卡伊眯眼,露出危险的神色。
浑身抖了抖,朱利尔斯缩缩身子,亦停止挣扎,抬头,他轻声说:“没、没……”
瞥见朱利尔斯惊吓又红透的脸,卡伊心痒痒,又冷不丁咬了咬他的耳朵,再次感受到他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身体,他深吸口气,随后抱住他的肩说:“哼,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说这这话的卡伊的脸也微微泛红。
朱利尔斯发呆似的望着脸红的卡伊,脸更加红了,像是要冒出血。
这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直让卡伊受不了,于是他狠拽住朱利尔斯的手,转身上路,他咬牙切齿的说:“走啦,笨雌性!”
威胁而独占的语气像极了孩子,朱利尔斯跟在卡伊身后,看着眼前白色的高大身影,笑了笑,然后轻轻点点头,赶了上去。
不知不觉,他眺望起不远之外缓缓流淌的河水之上那座渐隐于云层之后的皑皑雪山,那里,就是卡伊的家乡。
那个干净、纯洁的世界。
安静守候在黑暗之中的金眸兽人,待在前几天那两人停留地方,他长发披散,深刻的五官和高挺的鼻子因为岁月的洗礼而变得更加美丽,但是,眼里的冰冷也犹如厚厚的冰层,无法溶解,他抚摸着冰冷岩壁,随即静默仰起头,那一条狭长的光亮对他来说其实都算恩赐了。他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他本该永远孤独,永不见光明,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