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颂平却很沉郁,支支吾吾道:“赵树青在不在你的身边?”
“嗯?刚分开。你找他有事?”
“不是。是你叫我调查的事情有回音了。”
“关于树青的?他怎么了?”仲世煌紧张起来。
耿颂平道:“我派去的人找到了他家,他家……没了。”
☆、来历之谜(下)
仲世煌听他说家没了,第一反应是人没了,“他父亲怎么没的?”
耿颂平道:“人去楼空。问过附近所有的邻居,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家子。”
仲世煌懵了:“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之前是找当地侦讯社调查的,对方回答得十分肯定,说的确有这么一家人,情况和赵树青说的一模一样,有邻居的证词,有老师的评语,还有留在学校的通讯录,说的有鼻子有眼,谁知道这次我的人去,找不到赵树青他爸不说,连地址都是块荒地。”
仲世煌心狂跳:“那家侦讯社呢?”
耿颂平道:“我刚刚打过电话,是空号。”
眼前那条通向老宅的,刚刚被赵树青走过的道路好似不见底的深渊,吞没了赵树青,也吞没了仲世煌的热情和喜悦。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心蹿上来,渗出丝丝冷汗。半晌,他换了只手拿手机:“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再找找。”
耿颂平怎么会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他昨晚得到消息,今天下午才打这通电话,中间已经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可是仲世煌慌乱的语气让他明了赵树青的重要性。他当下做出决定:“我也这么想。所以决定亲自去一趟。”
仲世煌头靠着椅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心底的恐惧和猜疑淹没所有理智。他必须用尽全身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贸贸然跑到赵树青面前质问的冲动。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如果是搞错了,会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如果不是……
他就要弄清楚赵树青隐瞒家世来历的目的。
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只能憋着。
很久,他才憋出一句:“辛苦你了。”
以前仲世煌应酬喝酒都很有分寸,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装醉,他是晚辈,耍赖无压力。但今天他有意放纵自己,对敬酒来者不拒,还拼着股劲儿放倒了几个。回家的时候,要不是周伏虎扶着他,他能直接躺地上。
温故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微微吃惊,随即想起他装醉的前科,自动保持距离。
管家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和周伏虎一道灌他。
仲世煌喝了一口,“噗”地喷出来,正中周伏虎眉心,然后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脸,呵呵笑道:“中……了!”
周伏虎:“……”
温故一边观察一边分析:这是真醉吧?
管家又喂了他一口。
仲世煌也喷管家一脸。
管家平静地擦擦脸:“比少爷好多了。当年,少爷喜欢用吐的。”
周伏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镇定自若地继续喂。一般情况,不是应该选择放弃吗?这种锲而不舍地自虐真的好吗?
管家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熬了很久,别浪费。”
周伏虎:“……”洗脸就不浪费了?醒酒汤还有面膜功效呢?
仲世煌这次没喷周伏虎,也没喷管家,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故。
温故做好躲闪的准备。
咕噜一声,仲世煌把醒酒汤喝下去了,神色黯然地挪开目光,过了两秒,像不甘心,又抬眸瞪住他。
管家朝温故温柔地招手:“你过来。”
温故挪动了两小步,被管家一把抓到仲世煌跟前。
仲世煌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幽怨阴狠愤怒集于一体,连管家喂他都没所觉,任由醒酒汤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漏下来。
周伏虎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管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仲世煌擦嘴。
仲世煌突然甩开手,直直地朝温故扑过去,一口咬住他嘴唇,带着狠劲,似乎要把肉咬下来。
“放开,放开!”管家和周伏虎两人想把他们拉开,偏偏仲世煌像长在温故身上似的,任由他们怎么用力,始终不肯放手。
温故皱了皱眉,反手搂住仲世煌。
仲世煌神色立刻缓和了,松开牙齿,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周伏虎和管家不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表情。
温故正想说什么,仲世煌“呕”得一声,抱着他大吐特吐起来。
及时别开脸的温故:“……”
管家欣慰道:“小少爷连这点都像他爸。”
周伏虎扶着吐完就瘫软的仲世煌上楼,临走前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温故,无声安慰。
温故低头看着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无语。他确信仲世煌喝醉了,但没想到,他即使喝醉也不忘督促他洗澡。
“唉。”
温故第二天一早出房间,还没摸到楼梯的边,就被仲敦善叫去下棋,等下完棋出来,仲世煌早就上班去了。下午照旧练车,却不见那个请他吃饼的人,到晚上,仲世煌还是半夜回来,温故听到动静出去,只看到一个嗖嗖往楼上跑的背影。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三日如此,日日如此。
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对方在躲着自己。
因为仲世煌先前亲昵暧昧的举动,温故不敢挑明问,只能创造偶遇的机会。
仲世煌半夜回来,与周伏虎道别,头昏脑胀地上楼,走到最后一格阶梯,就看到一个熟悉人影坐在那里,心猛地一跳:“这么晚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打算不理不睬,事到临头,一张嘴竟又是关心。
温故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懊恼和阴郁,轻声道:“不顺利?”
仲世煌迟疑着伸手,将人拉起来,迅速放开,不敢贪婪手指的温度和触感,“还好。”
温故跟在他身后:“你要睡啦?”
“嗯。”
“你……”
仲世煌走到房间门口,忍无可忍地看着他:“你要跟我一起睡?”
温故摇头。
看着他无辜的样子,他说不出重话,轻描淡写地说:“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你很久没问我洗不洗澡了。”温故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仲世煌开门的手微微一顿:“你是大人,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他头也不回,摔门进去,关上门之后,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就抽干了,滑坐在地,沮丧地抱着头。
耿颂平去了两天一夜,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证据,子虚乌有的地址的照片,邻居回答的录音,通讯录的复印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没有赵树青三个字。
还能怎么说服自己,这不是骗局而是误会?
他想拎着赵树青的领子咆哮,问他为什么骗自己,问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他不敢,生怕戳穿了,对方就会挥挥袖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
耿颂平催他查清楚,他却像懦夫一样逃避,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因为他们都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卧底的,多半是敌人。
一想到赵树青在为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做事,他心里就恨得出血,恨不得把人抓到面前,痛痛快快地揍一顿,打得他再也不敢为虎作伥。
可另一方面,他实在舍不得,心底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反复在说:那个傻乎乎的赵树青,那个半夜给他煮鸡蛋的赵树青,那个在生死关头紧紧握住他手的赵树青,怎么可能会是敌人?
两股力量的拔河让他僵持在原地,日复一日地煎熬,动弹不得。他只能像个乌龟一样缩在龟壳里,假装外面的世界风平浪静。
在他前方,隐身的温故疑惑地望着颓丧的仲世煌,若有所思。
那日之后,赵树青突然发愤图强,买了一堆书回来要好好学习,除了每天与仲敦善下两盘棋以及练两个小时车之外,其他时间都关在房间里看书。
仲敦善对他的行为很支持,还想请家庭老师教他,被婉拒了两次才作罢。
这个勤奋好学的赵树青当然不可能是温故本人。他放了个傀儡在家,自己隐身跟着仲世煌,只有家中傀儡需要活动的时候才离开一会儿,不过这已经够时间让他弄清楚仲世煌最近的烦恼。
是心烦……父母被杀的案子吗?
温故坐在沙发上,听耿颂平和仲世煌讨论案件。
耿颂平说:“胡胜才和陈发女友的关系终于搞清楚了。陈发女友金美菊出身后山头村,和胡胜才是小学同学,她跟着陈发的时候,两人就有来往。陈发欠债的时候,胡胜才看在她的份上还给过两千块钱,估计他们在那个时候就有过一段。后来陈发外出逃债,金美菊一个人生下孩子无力抚养,送去Z镇的孤儿院。好笑的是,她到死都以为孩子是陈发的,还留了遗书给陈发,让他好好照顾孩子,所以陈发才会坚信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吧?”
仲世煌道:“胡胜才怎么知道孩子是自己的?”
耿颂平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照片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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