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轻叹一声,抬手拂开了少年脸上散乱的发……
“你这个混账!”
哗啦一声响,冰冷刺骨的液体扑面而来,泼了苏挽之满头满脸。早春的清晨还有些冻人,他不禁打个寒颤,睡眼朦胧间只见床前站了个人,手里举着自家破朽的木盆。
“你……阿嚏!”
苏挽之茫然地望着他,忽然打出个喷嚏,他身体很差,一直病怏怏的,刚又淋了盆井水,恐怕要着凉。
“你什么你!”
见他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沈无虞简直怒不可遏。他一大早醒来,就发现怀里窝了个人,这人衣衫尽褪,浑身布满青紫痕迹,还一脸满足地搂着自己,纵使他未经人事,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个不要脸的书呆子,居然趁我喝醉了勾引我!”
沈无虞把木盆一扔,扑上去扯住苏挽之的胳膊,硬把他拉下床,作势要狠揍一顿。
苏挽之被他强压着做了大半夜,现在浑身散架了一样,根本使不出半点力,只能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曲起胳膊护住头脸。
沈无虞被他可怜兮兮又窝囊的样子气得半死,碍于面子又不好说自己昨晚是中了j□j,只谎称喝醉了酒。可不管是喝醉了酒还是中了j□j,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自己明显占了这书呆子的身子。真是倒霉催得,他千辛万苦才逃出倚红楼,没想到却栽在这个书呆子手里。
平白强要了别人,即使对方是个男人,也不是说句‘对不住了,兄弟’就可以了事的,沈无虞虽说有些顽劣,但本质不坏,做不出嘴一抹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混账事。再说云泽民风开放,男男相亲,甚至成亲,并不罕见。可真让他娶个男子过门,他却是千万个委屈不愿。
“喂!你……你想怎么样?”
沈无虞不耐烦地将苏挽之扯起来站稳,语气凶狠地问道。
“苏逸。”
苏挽之怯生生地回他一句。
“什么?”沈无虞一时反应不过来,语气更加不耐。
“这位公子,在下姓苏,名逸,字挽之,不叫喂。”苏挽之好脾气地解释。
“谁问你姓什么了?”沈无虞剑眉一挑,叉起腰道,“我是在问你昨晚……昨晚的事怎么解决?你要多少银子?”
“银子?”苏挽之疑惑道,“公子你为何要给我银子?”
吓!
沈无虞心下一沉,看来这书呆子还挺有心计的,银子都不要,摆明是要赖上自己了!
“一千两,够不够?”
沈无虞伸出右手,故作老成地竖起一根手指,自认已经非常慷慨,“倚红楼花魁的初夜才标中一千两。”言下之意,苏挽之昨夜是卖了和花魁一样的价,绝对值当了。
苏挽之琢磨一会儿,总算弄明白沈无虞的意思,敢情他把自己当作秦楼楚馆的小倌儿,昨夜全当花钱睡了自己。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你!咳、咳、……”
一连串辩驳的话涌到嘴边,全因着激荡的情绪,化作撕心裂肺的咳嗽。苏挽之别过脸,差点连心肝脾胃都咳出来。忽然喉咙一热,竟咳出了血。
“书呆……呃……你,你没事吧?”
被苏挽之惨白如纸的脸色吓到,沈无虞忙伸手扶住他。
“走、走开!”
摇摇欲坠的男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生生甩开了沈无虞的手。
“你这个……小心!”
沈无虞张口想骂,却看见苏挽之摇晃着往后倒去,自己也跟着惊呼一声,急忙伸出手臂,将人拦腰抱住。怀里的人身形消瘦,轻得全然不似一名成年男子。刚才自己把他扯下地时,他只匆匆抓了一件外衣披上,现在,透过这件松松垮垮裹在苏挽之身上的衣衫,沈无虞可以清楚地看见昨夜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入目皆是青紫,深深烙在这人瘦削的身体上,确实有些过分了。
而刚才自己的话……
沈无虞心里生出丝丝歉疚,不由将苏挽之搂得更紧。
“请公子放手。”
待眩晕感淡去,苏挽之扶住额头,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
“对不起。”
沈无虞止住他的动作,很小声地道歉。苏挽之反而愣了,虽然少年的声音细若蚊哼,但他的确听到了,并且……用力将自己的脑袋按进怀里的少年,整张脸都红透了,看起来竟有点……可爱?
“是我轻侮了你,你也别气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沈无虞接着道,脸越来越红,都快冒烟了。不过他倒所言非虚。以他的家世,纳个男妾闲养着,完全不是什么大事。
“对我负责?”
苏挽之被他弄糊涂了,“昨晚明明是你……唔!”
沈无虞一把捂住他的嘴,这回脸上真的快滴血了,“昨晚的事今后不许再提!”
这人的面皮原来……这般薄。
苏挽之不由弯起嘴角,少年感到掌下两片薄唇勾起的弧度,手心被火烧了似地发烫,一下缩回了手,面上两团红云飞舞,恼道,
“你、你没事傻笑什么!还不赶快滚起来穿好衣服!”
“在下也想起来,只是……”苏挽之忍着笑意,故意拖长了声音。
沈无虞果然炸毛了,凶巴巴地吼道,“只是什么?”
“只是公子这样抱着在下,在下实在是动弹不得。”末了,还为难地叹一口气。
沈无虞双目瞪得滚圆,扔烫手山芋一般将苏挽之推出怀中,“谁、谁要抱你了!还不是看你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这人怎么跟小孩儿似地,经不住逗弄,一碰就炸。
苏挽之低笑几声,扶着身旁的书桌站稳,才慢悠悠地走到衣柜前翻找今日要穿的衣裳。
“喂!那个书……咳,苏……挽之,你找一身像样点的衣服穿上。”
沈无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苏挽之正拿起一件烟色泛白的外衫,样式简洁,只衣摆处描着几支苍翠墨竹,看来甚是素雅。他仔细穿好衣服,才转身面对沈无虞,眼中带着些许疑问。
“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沈无虞觉得自己多虑了,眼前的人一副淡泊宁静,与世无争的姿态,根本无须锦衣罗缎装饰,一袭素衣,一卷诗书,再合适不过。
“我说,你现在就随我回府。”
“嗯?”
苏挽之微微挑起眉,他背对窗户,逆光而立,穿窗而入的阳光沿着他颀长笔直的身形勾勒出一个泛着微光的轮廓,他的脸上带着来不及收回的,莫名和疑惑混杂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点……动人。
是的,动人。
沈无虞听见自己的心在跳,砰、砰、砰、砰,如擂鼓一般。
一定是因为他……像那个人的缘故。
第7章 相府
若问攫阳城内除了当今圣上,谁的权势最大,也许除了当朝宰相沈沉璧,谁也担不起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任。
自然,宰相府必须符合它主人的显赫身份,从大门到屋宇乃至每一处亭台楼阁,都无不精巧细腻,大方奢华。
站在宰相府汉白玉石砌成的大厅里,苏挽之感到前所未有的拘束,尤其当堂上投来一道锐利目光的时候。他想过少年出身富贵,却没想到他竟是宰相之子。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已经不年轻了,却也并不显老,英俊中带着几分桀骜的面容因岁月的洗练平添几分成熟稳重的风华。他身着一袭滚银边描云纹黑色长衣,慵懒地斜倚着扶手,眼神冷漠倨傲。
“虞儿,他是谁?”
对峙半晌,男人差不多喝了半盏茶,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跪在地上的沈无虞身形一动,颤巍巍答道,“回禀父亲大人,他是……他是无虞准备纳下的男妾。”
“男妾?”
“男妾!”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平静无波却暗藏深意,一个满是掩不住的惊异。
“呵,为父倒不知,虞儿什么时候学会了自作主张?”
对于几乎要跳起来的苏挽之,沈沉璧连一个眼神也吝于给与,他只是眯起眼,嘴角挑起淡淡笑意,堪称温和地看着沈无虞。沈无虞浑身一抖,不自觉地握紧铺在地上的衣摆。
“无虞不敢。”
他深深低下头,不敢和座上的男人对视。男人的脸上极少有表情出现,只有在特别开心或生气时,才会挂上一点笑意。显然,自己彻夜未归,又带个陌生男子回府这种事是不会令他开心的。
“不敢?”沈沉璧脸上的笑意更深,“把人都领回府了,虞儿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无虞无从辩驳,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他,在沈沉璧面前,温顺得像一只绵羊。苏挽之倒是想说几句,无奈被沈无虞死死拽着,也只好闷声不吭。
明晃晃的大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分明,除了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便只有沈沉璧用手指敲击几案的声响。
咚、咚、咚。
三声过后,沈沉璧收回了所有表情,平静无波的脸上如覆着一层面具般冰冷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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