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第几次晕倒了?”
“记不清了,近日毫无章法,时间不定, 上次一两个时辰便醒来了,醒来后半个时辰又晕了。”凌钰气若游丝, 双眸无力地撑着, 望着纳兰翎尽是一片叹息声。
“好了,你别说话了,休息吧。”柳千寻定时给凌钰服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她恢复,内伤和失血需要长期调理, 这么短的时间, 她只能稳住凌钰身体状况,缓解她的虚弱和内伤,但却无法治愈。
“我要说, 我要让翎儿听见我的声音,兴许她听见了就会醒呢?”凌钰伏在软塌边,望着纳兰翎出神, 对着她耳边轻声喃喃。
马车轻晃,颠簸着身体,不管多疲惫,她都不敢睡去。
她怕一睁眼,什么都没了。
柳千寻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凌钰的心意坚决,谁都撼动不了,她一直都知道。纳兰翎俨然成了她的全部,她的世界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也再无任何事能激起她的波澜。
真是喜忧参半,心死之人重现生机,却是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中。
柳千寻不敢告诉她,巫医至今还未找到。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路,终于抵达。南洋距陆地城池甚远,村落少,人迹罕至。东巫族便是藏匿在冰天雪地里的风起镇。
一夜寒风过,镇子万树梨花绽放,不染尘泥的积雪映衬的镇子美轮美奂。滴出寒意的湖心,有一座废弃的旧屋,凌钰和纳兰翎被安排此休养,静候消息。
“不是说巫医有下落了吗?”凌钰以为鬼谷子等人已经找到巫医等着她们,她以为翎儿到了以后便能得到诊治。
柳千寻紧咬下唇,再也瞒不住此事,“本来已经知晓巫医下落,可是寻到药庄时,他却失踪了。”
“失踪了?”凌钰大惊失色,激动地拉着柳千寻,说道:“去找了吗?风起镇就这么大,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母亲和清姐已经把风起镇找遍了,没有人。夜影已经带人去寻觅其他村子了,还是没有消息。”
凌钰愣愣地放下手,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天要亡我,天要绝我翎儿的路…”
“师父还在镇子里面找,一个活人怎会好好的消失不见,你别这样,钰儿。”
“巫医失踪几天了?”
“七天…”柳千寻一直疑惑:“说来也怪,村民说巫医从不离镇,出诊亦是辗转在各个村子,此次失踪的毫无预兆,偏偏在我们抵达的时候不见了人。”
凌钰若有所思,总觉得巫医的失踪有些蹊跷,但还是不露声色地说:“寻儿,你先去歇息吧,天色不早了,我陪着翎儿就好。”
“好,但你不许擅用换血之法,这法子对她已经无用了,你自己身子骨也无法承受。”
凌钰点头。
“叶冥,你留下来守着,有事随时叫我,看好她。”柳千寻再三叮嘱,才放心离去。如今的她,没有立场守在凌钰身边,她知道这样的时候,她们也不愿意被打扰。
生命的暮光,不知何时会熄灭,死神随时降临,纳兰翎还有多少时间呢?一口气而已,柳千寻不敢告诉凌钰,她探脉息的时候,纳兰翎的脉搏跳动已经比常人的频次慢了许多。
一芥小舟冻在湖面,云与山,共长天一白。皓月如霜,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闪至院内,他步伐矫健,身姿灵巧。
叶冥感到气流异常,扬剑而起,沉音喝道:“什么人?”
“嗖~”一枚三菱飞镖横穿而来,越过叶冥耳边,射进了房内。叶冥大惊,推门而入,“阁主!”
“没事。”凌钰淡定自若,双指捻着飞镖,取下标头上的信笺,里面写着:想寻巫医,来雪葬园。
“阁主,此事必定有诈,不可轻信。”
不出所料,是有人抢先一步藏起了巫医,神农谷倾尽全力来南洋,怕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踪迹,她急需找到巫医,便让有些人有机可趁。如今她软肋在他人之手,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就算刀山火海,她也要去。
“翎儿危在旦夕,不可放过任何机会,此事不得声张,你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
“不行,属下陪你一起去。”叶冥一口回绝,凌钰望她,“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跟本座直接说不?”
“阁主你现在身体这样,想必连属下都打不过,若是遇到凶险可怎么办?您连带回巫医的体力都没有。”叶冥执意不听,第一次违逆凌钰之意,她答应过柳千寻守护在此,绝不离开凌钰半步。
“好吧。”凌钰走回床榻边,温眸透着柔和,满目都是纳兰翎的影子,她轻压被角,抚着她冰凉的脸,心像掉进了万丈深渊,纳兰翎身体越来越寒,炉火再旺也烧不暖,被褥再厚也晤不热。
没有时间了,就算有人挖好火坑让她跳,她也愿意。
“走吧。”
叶冥将貂皮毛绒披风挂在凌钰身后,跟着她往雪葬园而去。
雪葬园,是东来镇的圣地,每一个去世的东巫族人都会被葬此。他们尸体不烧毁,不入殓,冰封在雪葬园地下,传说这样灵魂不会走远,来世依然投靠家族,可以代代相连,让部族传承下去。
若非有人离世,雪葬园不会有人。它盘踞在冰山旁,两座塔楼被雪松包围,自成天然屏障。
萧萧两袖寒,纤尘不染的雪,如柳絮飞扬,绽放在凌钰的发丝间。两人迎着风雪向雪葬园走去,寒风呼啸而过,凌钰打了一个冷颤,心头掠过一丝慌乱。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寂然的夜里,蔓延开来。纳兰翎毫无预兆地醒来,“长宁~”她本能地呼唤那个名字,炉火烛光,房间空无一人,唯不见凌钰身影。
“长宁?”纳兰翎从床榻起身,她气色好转了一些,能够支起身体的重量。她不知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是凌钰留在她体内血液的最后挣扎。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打开窗户便是苍茫的雪色,凛冽的风吹得脸疼。
“莫非这是南洋吗?”纳兰翎心念,转身之际无意看到地上窝着一个纸团,“这是…”
她捡起一看,慌了心神。巫医失踪,长宁去寻,这分明是有心人故意引她过去,定然是个陷井。
纳兰翎总是心神不宁,甚至有心惊肉跳之感。觉得要出事,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任由长宁去冒险。
雪葬园是哪里?
不管了,去问人再说。她刚打开门,便遇到了柳千寻。
“翎儿?你醒了?”她讶异地望着纳兰翎,竟见她还能有如此气色。
“寻儿姐姐?”纳兰翎不知她为何在此,想来也是在她昏迷之时出现的,“长宁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她去哪了?”
纳兰翎摇头,将信笺递给她,柳千寻懊恼地甩手:“这分明就是请君入瓮,她还欣然前往。”
“她一定是为了我,寻儿姐姐,你可知雪葬园在哪?”
“你这身子不宜出去,我去吧。”
纳兰翎拉住她,眼神坚毅,决然说道:“若她有事,即便找到巫医,即便我能活命,我也不会独活,你会理解我的,是吗?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柳千寻拧眉,纳兰翎之言字字扎心,叫她如何拒绝?一个倾尽一切,一个不愿独活,她只能选择成全。
“我给清姐留个信,就带你去雪葬园。”
“谢谢。”纳兰翎抚着胸口,她还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可她也知道这个被凌钰温暖的地方,不知何时就会戛然而止。
雪葬园里,东塔进香,西塔放灵。掌灯如明,烛火盈盈,凌钰走到东塔,一张巨幅图腾映入眼帘,四周无数个门型廊道交错而放,墙壁上画着面目狰狞的异兽。
阴风阵阵,嗅着寒气,发出呜呜的鸣叫,刚进来的门“啪”的关上,叶冥抽出长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阁主,小心。”
凌钰望着那巨幅图腾,漠然地扫了一眼四周,“我来了,出来吧。”
塔内一片寂然,静谧得可怕,忽而一阵高山流水的琴音响起,那旋律和气流,似曾相识。那琴音能缭乱心智,可对叶冥和凌钰这样的高手,只是徒劳。
“琴魔!”叶冥弹剑向巨幅刺去,剑光划开了墙壁,十尘抱着琴,巧身避让。手环上的铃铛发出叮铃铃声响,狐媚的笑意挂在唇角,额间花钿娇艳的绽放,叶冥快剑如雨,招招向命门而去。
“咻~”忽然一条细蛇猝不及防地向她袭来,叶冥惊愕地后退一步,退守墙边,“哗”的一声墙壁如门打开,叶冥坠入了无边的黑洞中。
“叶冥!”凌钰未来得及拉住她,墙壁的机关如铁石一般坚固,找不到入口。
“阁主!”叶冥挥剑乱砍,四周唯有呼呼风声,后背寒意渐起,她心头一阵乱颤,忽然,脖颈受到重重一刺,像一根针扎进肉里,一点一点地揉碎她的心。
“啊~”叶冥身子一颤,头疼欲裂,像火山爆发一般,有东西正往外迸发。“哐当”剑落在了地上,她跪地扶头,发出一声惨叫,记忆的那扇门,登时大开。
眼前浮现出了尘封已久的影子。枇杷林下,她站在马背,摘了几颗殷实的果子递给了白若溪,“拿去。”
“哇,这个枇杷长得可比峰城的好。呐,你摘的你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