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溪儿是谁?白家的小郡主吗?”
“啪!”重重的掌掴声落在叶冥的脸庞,秦君岚呵斥道:“你个没良心的混账,溪儿是为谁死的,是怎么死的?她为了你,惨死亲哥哥剑下,为了你,临终前苦苦哀求我放你一条命,结果你…”
秦君岚喉咙哽咽,气得说不出话,每当想起白若溪浑身是血拉着自己,哀求不要伤害叶冥,她便觉得心痛。她是天下间最善良的女孩,大好年华却命丧黄泉,一心一意为叶冥,可如今提及她名字时,叶冥冷淡得让她心寒。
她替白若溪不值!保住叶冥的命又怎样?不如让她去黄泉下与之相聚。
叶冥唇角微闭,拼命克制心中蔓延的痛感,泪水莫名浸湿了眼眶。她大概知道小郡主的存在,也知道她的故事与白若溪这个名字有关,每次提及都觉得难受,无言的痛苦会突如其来的袭击自己。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去,让她自断一臂才能苟活,她不敢想。
“过去了便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忠于阁主,什么都不愿想。”叶冥强逼自己说出这句话,手在微微颤抖,心头仿佛在滴血。
一句平淡的话而已,竟也如此艰难。
秦君岚自问能够控制情绪,隐退以来从未动怒过,看到叶冥这个态度,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她衣领,说道:“说这话你还是人吗?可怜溪儿到死都没听到你一句真言,你欠了她一生,你还欠她一句话,你知道吗?”
“朝颜!”凌钰上前阻止,“别动怒,叶冥已经自我惩罚了。”说罢她将叶冥隐在披风后的衣袖拨了出来。
秦君岚怔住,她摸了摸叶冥肩头,只有那断残的短肢,衣袖空空如也。
“叶冥,你先下去吧。”凌钰摆手。
“是。”叶冥脚步匆匆的逃离,她不敢面对秦君岚的目光,更不敢正视自己的心。
秦君岚无力地叹口气,不知所言。看到叶冥这般,又替白若溪心疼。
“当年的事怪我,命令是我下的。我找到叶冥时,她已经自断手臂,奄奄一息。我若不用药蛊洗去她的记忆,她必将自尽,比起苟延残喘活着,她定然是想去陪小郡主的。”
秦君岚沉默不言,郁闷地拿出酒壶,猛灌一口,“当年的事,现在追究责任又有何意义,溪儿不会再回来了,至于叶冥…或许人各有命吧。”
“恢不恢复记忆是她的选择,毕竟小郡主希望她好好活着,不是吗?”
秦君岚点头。
“看在今天让你动怒的份上,我陪你多喝一壶。”凌钰提着酒壶,笑言道:“放心,我不告诉寻儿。”
“确实怪你,一壶酒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秦君岚眯起双眼,双手抱臂,若有所思,“不如以后每年你都来一次神农谷,陪我小酌,怎样?”
凌钰讶异于秦君岚的要求,明着说惩罚,实则是想让自己能够与两位师姐相聚,还能与柳千寻叙旧,与她娘亲柳竹寒暄。
她孤单地独居凌云阁,远离尘嚣,可总有牵绊在身。若真的如此,未必不好。
“好,我答应你。”她还想未来,可以每年带着翎儿过来看看,与纳兰清相聚,与柳竹相见。
她无亲无故,柳竹便是如娘亲般的存在。
眼见武林大会在近,凌钰寻思着要亲自出谷一趟,去看看这个扶离会究竟玩什么把戏。
把纳兰翎留在神农谷,她放心。天灵堂毕竟是为凌云阁背罪,对方还让她出面主持局面,摆明了要挑唆凌云阁与天灵堂关系。
这个扶洺大善人,通晓那么多武林之事,本就可疑。凌云阁的情报机关,有关于他的一切,可凌钰的直觉告诉她,那些只是表面的东西。
纳兰翎的赤练魔爪之功已慢慢散去,同时她将几门绝学武功相融,竟也能与亦清羽过上二十招而不败。
凌钰每天会站在不同的角落,观望纳兰翎。
“看来翎儿不仅功力大增,体内的邪气也散去了,还是大师姐有办法。”纳兰清深感欣慰,纳兰翎的魔功散去,整个人看起来正气了许多。
凌钰却没有笑意,“不知鬼谷子老前辈何时能回谷,翎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十九岁?”纳兰清恍然大悟,“是啊,前两天是她十九岁生日,我竟然忘记了。”
“记得你云太后就好,以后她的事,我来管。”
纳兰清挑眉,“长宁,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翎儿托付给你了?”
“怎么?你不放心?”凌钰转头道,“当初可是你再三恳求我收徒的。”
“我求之不得。”
两人正聊得尽兴,忽而听见亦清羽大喝一声,“翎丫头!”
只见纳兰翎在与她过招时,毫无预兆的晕倒。凌钰心中一惊,忙冲过去。
纳兰翎双目紧闭,神情放松,好似睡着一般恬静。
“翎丫头?”任凭亦清羽怎么摇,都不见她醒来。
“怎么了,大师姐?”
“不知,刚想夸她进步,便晕倒了。”
凌钰抱起纳兰翎,匆匆向竹庐里跑去,口中直唤柳千寻的名字。
“竟然已经开始晕倒了吗?”纳兰清记得早年纳兰流音也是从莫名晕倒开始的,身体倒没什么不舒服,只是会突然昏睡,并且一次比一次时长,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纳兰流音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就像沉睡过去,去了另一个世界,只是她死的那天,清州整整下了七天七夜的雨。没人相信她真的离世,直到她的身子僵硬,脉搏全无,纳兰家才给她下葬治丧。
现在想来都觉得惋惜,纳兰清无法想象厄运如果降临在纳兰翎身上会怎样。她好不容易融化了凌钰那块冰山,自己的生命却到了尽头。
老天对长宁,对翎儿,实在过于残忍。
纳兰清望着上空,心里闷闷的疼。神农谷晴空万里,竟也忽起乌云,似要变天。
竹庐内,气氛凝重。亦清羽、纳兰清、凌钰守在一旁,柳千寻为纳兰翎把脉,她可以悬丝诊脉,亦可以即刻对症下药,判断病因。她救人无数,哪怕是瘟疫也难不倒她,可对纳兰翎的蓝瞳之症,她探脉许久,也不知如何下手。
“怎么样了,寻儿?”凌钰眸间尽是担忧。
柳千寻无奈地摇头,眉头拧成结,“内脏有衰竭之症,我可以开一些滋养肺腑的内补之药,可是治标不治本。”
亦清羽诧异:“这可如何是好?这世间竟还有你治不了的病?”
“鬼谷子前辈回信了吗?”纳兰清问。
“师父行踪不定,有没有收到信都未知,我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回。”
凌钰坐在床榻边,静默不语。她轻拨纳兰翎额间,笑言道:“翎儿可能是练武累了,让她睡会吧。”
“长宁…”“钰儿…”
凌钰淡定地走到桌旁,焚了一庐安神香,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屋内,“既然累了,就让她睡会,两位师姐先回吧,我陪着翎儿就好。”
她在床榻旁,席地而坐。这个高度正好可以平视纳兰翎睡相,她应该最希望自己陪在身边。如果可以,凌钰希望她每一次醒来都可以第一眼看到自己。
“钰儿,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她的。”柳千寻还想说些什么安慰之言,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纳兰翎这一晕倒,预示着她的病开始发作,且与纳兰流音一模一样。这可怎么办好?柳千寻亦是焦急万分,她不想看到凌钰重新燃起的希望,又破灭。
“谷主,谷主!”正当柳千寻思绪万千,想再去翻阅一些药书典籍时,离月神色匆匆跑来。
“何事这般惊慌?”
“有名弟子外出归来,说近日江湖上兴起一阵传言。”
“传言?与我何干。”纳兰翎的病难以下手,柳千寻哪有心思管外面的事。
“是关于翎姑娘的,不知何时开始,外面说饮下蓝瞳之血可起死回生,功力大增。”
“荒谬!”柳千寻脸色一沉,“这等荒谬之言莫非还能有人信?”
离月点头,“已经有不少人在暗中寻找翎姑娘,更有甚者说她习得赤练魔爪,熟读四大秘术,抓到她便能同时练得四种武林绝学,独步武林,成为天下第一。”
柳千寻一把摔下手中药材,气愤难当,“命人去查查,是谁散播的谣言。”
“是,属下这就安排。”
这件事发生的蹊跷,有人要对付凌钰,她理解。早年凌钰确实杀过不少人,四面树敌。可为何要把翎儿推上风口浪尖,为了引出凌钰吗?
即便在这谷中,柳千寻都能嗅到江湖中的腥风血雨,不知是谁在只手遮天。
纳兰翎足足睡了三个时辰才醒,睁眼时,凌钰单手撑着额头正在小憩。纳兰翎没敢乱动,只是稍稍翻了个身,正对凌钰的脸。
师父的脸怎会生得这般好看,纳兰翎俯身拖着下颚,望着凌钰静静发呆。屋外响起吟吟雷声,窗外吹过一丝微风,扬起凌钰的鬓发。
纳兰翎望着她的薄唇,心念一动,微微起身,不由自主地向前。她双手撑着床沿,缓缓靠近凌钰唇边,就在两人鼻息相碰,近在咫尺时,凌钰忽然睁开眼。
“啊!”纳兰翎吓一跳,手下一软,整个人往床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