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帮师父穿,师父帮我穿。”原本的失落一扫而空,许多时候纳兰翎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无论是抱着凌钰,还是靠着她,都像极了改不掉的习惯,一切都自然而然。
凌钰少言寡语,纳兰翎习惯了她清冷寡淡,只是凌钰沉默的温柔,不诉衷肠的隐忍,她都能感觉得到。她跟师父之间是不是有过不一样的曾经,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否则那千头万绪的失落和期待又是怎么回事?
盘龙锦、凤凰锦,两套嫁衣仿佛为她们量身定制,凌钰高于纳兰翎一些,穿着盘龙锦嫁衣竟也十分合身。
龙凤呈祥,百年好合。秀在锦袍里的牡丹开得惊艳,锦丝穿梭而过,宛若游龙一般,精巧别致的绣工,让这两身嫁衣在二人身上,如春色满园般的赏心悦目。
“师父~”纳兰翎与凌钰站在妆镜前,青丝白发,锦绣良缘,红袍嫁衣,俨然刚送入洞房的一对璧人。
“嗯?”
“我们像不像在成亲。”
凌钰心头一颤,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和纳兰翎,竟也觉得“般配”,她哪里知道,十九岁生日那天,纳兰翎许过要嫁给她的愿望。而纳兰翎自己,也忘了曾经心底最渴望的事。
越是美好,越不敢沉浸其中。纳兰翎靠在她肩头,笑意浓浓,仿佛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和凌钰为了对方穿戴上了凤冠霞帔,这种莫名的错乱感,让她觉得才是和谐。她从没想过自己嫁人的模样,今天她看到了。
若是嫁给师父,大概才能笑得这么幸福。纳兰翎想入非非,也只敢在心里这么想着,她与师父,怕是不可能有什么吧。
师父毕竟有意中人,想到凌钰心头那个人,纳兰翎便觉得堵得慌。或许是她多想了,师父的刻骨铭心,都是关于另一个人的。
想着想着,原本雀跃的心,再次沉落。此生此世,她大概只能做个徒弟了。
凌钰更不敢沉迷其中,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和纳兰翎,若可以将这一刻定格,该有多好。哪怕就在今夜,奢侈一次,将时间停下,让夜更漫长些。
“师父,你会生气吗?”
“气什么。”
“气我嫁给长安,我知道你并不开心。”纳兰翎一直靠着凌钰肩头,望着镜中的她,娓娓道来,“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也不想因此破坏师徒关系,即便成亲了也不想唤你姐姐,若你真的极力反对,我可以…”
“翎儿~”凌钰打断了她,她不希望自己没能压抑下的情绪,影响纳兰翎和凌长安,若是无情,以翎儿的性格怎会嫁给长安?她太了解纳兰翎性子了,所以才不想影响他们。
“你与长安是我最挂心之人,我不希望长安受到伤害,也希望你做任何事能够随心,不要受到外界的人与事干扰,师父愿你无悔此生。”凌钰这些话,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对纳兰翎更是一种凌迟。
“无悔此生吗…”她不知道,她连过去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除了知道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不知。
她以为自己只是纳兰家的小姐,多了一个师父而已。可是对师父种种莫名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多少次望着凌钰,看着看着便湿了眼眶,正如此时,明明该开心的,她却心里难过得紧。
两人相互依偎,望着镜中的自己,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凌钰舍不得动,纳兰翎沉迷于这一刻的温柔,镜中的凌钰目光柔和,恍惚间,好似进入了梦境,迷幻的洞房里,她与凌钰拜了天地,还喝了交杯酒。
“啾~”飞天烟火一闪而过,如流星划过,打破了清寂的夜晚。美好与幸福总是短暂,即便伸手抓住了,也会滑走,凌钰知道,她不该再如此了,就让这最后的温柔,成为余生可待的美好。
“翎儿,师父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纳兰翎失落地抬头,心里的温暖被猝然抽离,这夜晚顿时变得漫长无趣。可她有什么理由拉着师父一直陪自己呢,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启齿。
“我记住你最美的样子了。”凌钰抬手轻抚她的发丝,细腻柔滑的触感缠绕着心头,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忍住了想要吻她的冲动,最终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随着她眸间最后的芒光,渐渐熄灭。
她褪去嫁衣,昙花一现,总会凋谢。此生此世,就这样吧…
雪,在圆月下,更加透亮。开门的那个瞬间,寒冷刺骨,凌钰顿了片刻,一声嗟叹后,缓缓走了出去。
纳兰翎跟随其后,还未来得及褪去嫁衣,望着凌钰落寞的背影,心乱如麻。
“翎儿~”凌钰刚走出庭廊便停下了脚步,夜风扬起她鬓角的长发,银丝舞动,掠过额间,深邃的瞳孔,是深不见底的伤痕,她终于还是舍不下。
“师父?”纳兰翎跨过门槛,离她近了一些,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可总还想听师父说点什么。
“你能…再唤我一声长宁吗?”低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像绝望的低泣声,在纳兰翎心头燃烧,灼得她好疼。
长宁,师父的字名,她未曾叫过,可她有多喜欢这个名字只有自己知道。她偷偷在心里叫过多少次,从没敢唤出口。
纳兰翎喉咙轻咽,朱唇微启,缓缓道出:“长宁~”
凌钰笑了,唇角弯起的弧度,映入纳兰翎的眼帘,她没有转身,迎风踏入了漫长的黑夜中,轻盈的脚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也在纳兰翎心头剜了一刀。
她潸然泪下,蓦然间,泪水在凤凰锦上开出了花。直到一阵凛冽的寒风拂过,她才轻抚微冷的脸,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我到底怎么了…”她望着指间的泪珠,眼眶依然湿润润地,只觉得难过得无法言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长宁…这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名字,于她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纳兰翎望着凌钰离去的地方,只剩下一排排冰冷的脚印,她僵硬地瘫坐在门框旁,口中不断地呢喃“长宁”这个名字。
成亲前几日,凌钰闭不出户,不见任何人。钟王府霓虹高挂,红筹烛火,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凌长安忙得不亦乐乎,亲自督管成亲礼仪队,试穿新郎喜服。
纳兰翎几次求见凌钰都被拒之门外,若非见到应红叶,纳兰翎险些以为她不在府内。
“红叶师姐,师父还好吗?”在应红叶快离开时,纳兰翎叫住了她。
应红叶望着她,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不乐意说了。阁主性子就是这样,她多说无益,“没事,我只是给她禀报了些凌云阁的事。”
“凌云阁出事了吗?”
“不是..”想到凌钰的叮嘱,应红叶不假思索地回答:“阁主是掌门,在此这么久,我总要让她知道阁里的事。”
“那便好。”
“翎师妹,好自为之。”应红叶临行前那深深一眼,让纳兰翎忽然心神不宁。
据探子来报,三大派与十几个小门派已经联盟,这一个月以来,那些人多次徘徊凌云阁山脚,将那些机关和阵法都铭记于心。如今几百号武林中人,要为了四大秘术,围攻凌云阁,现在危机四伏,应红叶来请凌钰回去坐镇,她却说要等翎儿成亲之后才能离开,并且反复叮嘱她不得将此事告知纳兰翎。
纳兰翎自是不知这几日凌钰为何冷落自己,实则是她旧伤复发,难忍其痛,只能独自疗伤,调息。
成亲前一日,纳兰翎收到了神农谷来的飞鸽传书,是纳兰清的家信。她本该今天就到钟山郡,主持明日的大婚,可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纳兰清拒绝参加这场亲事,也不想指责纳兰翎的不是,失忆中她做的决定或许是当下所想,作为长姐和凌钰的知己,她可以理解,但也可以不接受。
信笺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一句话:纳兰翎,你会后悔的。
第89章 一别永远
纳兰清只言片语, 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她不会没来由的这么说自己, 为什么会后悔?纳兰翎不明白, 只觉得近几天, 心头总有慌乱一闪而过。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隔绝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好似被保护起来了, 许多东西看不清,摸不着。她怕自己一叶障目,怕有些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大婚在即, 有人欢喜自是有人愁。纳兰翎从未当回事,她只是想着三年以后能回凌云阁, 现在不过是想有始有终, 也算对自己和纳兰家有交待。
她最忧愁的是凌钰,明天过后师父就要离开了吧。这一别,多久才能相见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你会后悔的…”纳兰清这句忠告像一句警示, 时不时敲打在她的心头。
长姐究竟想说什么?
她想在成亲前一晚再看凌钰一眼, 可是她依然紧闭房门,拒绝见自己。
月下孤影,纳兰翎在西厢的庭院来回踱步, 脚印踩成了圈,在原地旋转,正如她那颗心乱如麻的心。
一门之隔, 她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已经被拒绝了三次,她还是不愿意走开,按照风俗礼节,新娘前一日不可以随意走动,可纳兰翎最厌烦那些繁文缛节,她想见师父便来了,不想受制于任何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