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容微急忙阻拦,发现自己有点反应大,轻咳一声,放缓语气,“我没事,你……你不用去。”
于是锦锦又像个盆栽一样坐下了。
容微一直看着他,锦锦有点不知所措,目光四处乱飞,偶尔两人碰上,对方也表现的十分坦然,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
锦锦皱眉,试着做出厌烦的表情,容微还是原样。
这样反复几次,锦锦疑惑起来,看着容微的眼睛,突然发现问题了。
其实容微根本看不清楚,他说能看见一点影子,那在他眼里,自己大约真的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还表情呢,只怕他连鼻子耳朵都分不清楚吧……擦。
锦锦有点无语,也不纠结了,爱看看吧,反正不会少一块肉。
过了半晌,容微忽然打破静寂,就像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一样,磕磕巴巴地道:“锦锦——聊聊天吧。好久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我们。”
锦锦怔了怔。
是啊,有法定婚姻关系的两个人,多久没有好好的在一起说过话了?锦锦努力地想了想,竟然想不起来。
多么讽刺。
锦锦无奈地叹口气。
容微视力还没有恢复,眼神里带着一抹空茫,目光烟笼雾罩,定定地望着锦锦的角落,低声道:“你恨我,是不是?”
锦锦一怔:“……”
这……不是容美人的画风啊。锦锦暗暗惊奇,但是转念一想,都到这个时候了,离别在即,还是软一点吧,好聚好散,给自己的穿越生涯画个完美的句号。于是斟酌了一下,模棱两可地回答:“都过去了……而且我没有真心想让你死,那是一时气话。”
他自以为答的很得体,既没有虚伪地装大度,又照顾到容微的玻璃心,而且趁机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省得他把那一枪都推在自己头上。
但是没想到,容微一听,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嘴唇白的全无血色。
“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他眼中蒙上一层水光,颤声道,“这么疏远客气,像陌生人……这样不对……”
锦锦:“……”
锦锦脸色变了,不自觉地闭紧嘴巴。
容微闭了闭眼睛,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无数念头在胸中翻滚,叫嚣着想要爆发,又被他拼命压下去。
“别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放慢呼吸,“我也不会勉强你什么,只要说说话,说点真心话就行……像上一次那样,骂我也没关系……”
等了很久,视野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容微心如刀绞。
他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守着一分薄弱的理智,痛到深处,有些分不清心里的感觉了,模糊中生出了恨,他几乎觉得自己是恨着对方的:“真正无情的人是你才对吧!你假装软弱,其实最擅长保护自己……没有人比你更谨慎了!你牢牢地保护自己的心,警惕每一个接近的人……你警觉敏锐,受了伤害就立刻武装起来,无论如何不给第二次机会!”
他的脸涨红了,眼泪夺眶而出,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我已经决心改正了!可是你什么也不说,就和我一刀两断!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看也不看一眼……”
他呼吸急促,说了这么多话,一口气吸岔了,接不上来,难受的厉害,捂着胸口一阵咳,咳的一脸凄惨。
这时,忽然听到了锦锦的声音。
“真心话,让我说什么真心话呢,大人?”他平静地看着容微,用了以前的称呼,“恨不恨你?你觉得我恨不恨你?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世道弱肉强食,很公平,我认命,你们利用我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我不恨王子殿下,也不恨付少将。可是为什么恨你呢?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大人,你伤到我的根本上了。”
“那时候晨晨生死不明,我虽然有付少将照顾,还是觉得孤苦伶仃,你出现的太及时了,给我的惊喜太大了。”锦锦平缓地说着,“我耽于容貌,对你一见钟情,继而被温柔蛊惑,对你倾心相爱。那是永远忘不了的日子。”
“你给我一段感情,给我一纸婚约,给我一个安定的家,我万分感激。”
“梦境太美,所以醒来时越是痛苦。”
锦锦镇定地叹口气,气息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利用我没关系,冷淡我也没关系,所有过去的时间里,我唯一不能谅解的,只有一开始的欺骗。那给我的伤害太严重了,我不能,也不敢再冒险。”
容微咬紧下唇,丝丝血珠渗出来,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锦锦无声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你少年时遭遇坎坷,心魔难解,所以行事偏激,既然都过去了,你也说了对不起,好吧,那就一笔勾销吧。”
容微愣了愣,忽然瞪大眼睛:“那——”
锦锦快速打断他:“我明天要走了,所以一笔勾销,我走之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就这样结束吧。”
在可以离开的前提下,把不堪的往事一笔勾销。
容微明白他的意思,再也说不出话,颓然地抬手捂住了眼睛,眼泪沿着指缝簌簌滑落。
锦锦静静地看着他,眼前也渐渐模糊。
都是真心话,只是没有说完。
哪有说停止就能停止的爱,他的感情仍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撕心裂肺的决裂之后,还会被这个男人牵动那么多情绪,心不由己。
明明是个糟糕的除了容貌就没有优点的王八蛋,哪里值得留恋了?难道真是范贱么?
但是不管怎样,他不会说出口,也不会留在这里。
自己的心还是要自己保护。
他没有冒险的爱好。
这一场穿越遇到的缘分,起初就不是善始,也不必费心给它善终,就这样结束吧。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回归原处。
第二天下午,王宫后院禁地,一片荒芜的杂草地上,静悄悄地站着几个人。
明岚王子打开幻术屏障,满地杂草一秒变成发着光的奇怪图案,金闪闪地铺在中间空地上。
王子对锦锦温和一笑:“这就是召唤你时用过的通道,时间停留在你到来的那一刻,我把它重新打开了。”看锦锦一脸惊讶,王子微笑着点头,“是的,你回去之后,时间也是你离开的时间。这些年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你的生活毫无改变。”
锦锦屏住呼吸,看着那个流动着奇怪字符的奇怪图案。
良久,他回过头。
他的交际圈子本来就小,这个穿越又是机密,所以能来送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除了明岚王子,还有付少将慕少将,晨晨方少言,耿耿聂云,以及——锦锦看了看站的最远,长的最漂亮,同时神色也最差劲的人——容微。
晨晨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他。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同时红了眼眶。
“记住我家的地址,我家别的没有,钱多的是,我爷爷也有特异能力,早就算出我们这档事了,不然我哪来的本钱和明岚讲条件。”晨晨吸了吸鼻子,第一千零一遍叮嘱道,“爷爷见了你就明白的,所以不用担心,一定要去我家,别把我的那份家产便宜了那些不着调的兄弟。”
锦锦用力点头,也嘱咐他:“你在这边也好好过,照顾好自己,凡事多听方少言的话……一定要长命百岁。”说着目光炯炯地看向方少言。
方少言稳重地微一点头。
开启时光通道并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不知道在何年何月,连明岚王子都无法断言。
但是晨晨选择了留下。
方少言平生从未像此刻一样满足。晨晨曾经辜负他,但是到了最后,他为他留下。
付少将不舍地抱紧费尽心机认回家的弟弟,说过几百次的嘱咐又重复一遍。
多日不见,慕少将也瘦了,简单地对锦锦说了声保重。
接着锦锦同耿耿聂云道了别,踌躇片刻,走到容微面前。
容微还在养伤,脸色苍白,极为憔悴。
却掩不住他与容氏的财富一样声名远扬的美貌。
可惜,以后再见不到了……也带不走照片,想对朋友们吹嘘都不行。锦锦惋惜地想着,忍不住又花痴地多看几眼,嘴里不忘正事:“大人,谢谢你帮助晨晨……”
容微打断他:“不用,我一点也不想帮他。”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神采凋零,眼眸深处燃着血红的焰火,“我是为你。”
锦锦心中一痛,勉强挤出个笑:“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请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没有说再见,低了低眼睛,忍住眼泪,回身便走。
手腕一紧,冰凉的触感漫上来。
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锦锦挣了挣,但是对方抓的牢固,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和力气。
那么执拗的挽留。
锦锦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因为失去一半生命而消瘦许多的身体。
容微也立刻抬手抱紧他,抱的锦锦腰后生疼,仿佛被他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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