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不小心让莫家的小狐狸拿自己的话给堵了,这下下不来台,苏敏山的老脸该往那儿搁呢。
“苏老先生的话自然有理,只是商略心系他侄子的安慰,轻易不会同人类闹翻,想来只要人类利用好这点,同商略好好相处,那么商略的存在,将不再是个威胁,反而会对驱邪界的行动,提供一大助力!”
免费的台阶给得正是时候,苏敏山连连点头,看向说话的来人。
钱素扶着胡途,娇笑地看着他们。
苏敏山一惊,“胡前辈也来了!”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早在他年幼的时候,面前这位分分钟要被风吹跑的老人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胡途先是惊天动地地咳了一番,最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道:“老东西来凑个热闹,别嫌烦好。”
“不敢。”苏敏山对着胡途,倒不敢拿大造次。
他身后那些不认得胡途的年轻人都纷纷惊讶地打量这个老头,不明白祖爷爷为什么对他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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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嗒!”
关门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特别明显。
一前一后两个人,恍惚的光影交错在他们的身中,明明黯黯分割在脸上。
谁也没提苏浅醍之前失踪被困一事。
半响,苏浅醍率先打破平静:“刚才那些都是驱邪界的人?”
“对。”商略看着他的眼睛,“驱邪界三大世家,莫家苏家姜家,刚才那几个……是苏家的人。”
苏浅醍点点头,心中多少猜到一些,对这并不十分感兴趣。
商略去仍紧盯着他,慢慢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的身体中里有一个封印?”
这件事商略一拖再拖,却在此时突然自己提起来,还有他的眼神,苏家……
苏浅醍脸色微变,“你是说……”
“如果我没有感应错,那道封印正是来自苏家家主苏玉伦之手。”
“是刚才那个老头?”
“不,这种规模的活动,苏玉伦还不至于亲自出马。刚才那是苏玉伦的弟弟苏敏山。”
“也就是说……我是苏家的人?”
“有可能……”
商略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苏浅醍的脸色并不好。
苏浅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甚至还曾抱着也许这一切只是个意外,他还能找到自己家人的想法,可是商略的话无疑在传达一个猜想,自己并不是无父无母,而很可能是一个弃婴,在被苏家封印之后,丢弃的孩子。
——因为自己身上的秘密,所以被当成怪胎了吗?
他想起自己家中那条被保留了二十多年的丝巾,孤儿院的阿姨说,他被捡到的时候,身上就裹着那条丝巾,上面绣着一个精细的苏字,想来苏家这种大家庭,可能讲究颇多,家中的东西自带了些标致,当初抛弃他时随手扯的巾帕,不想却偏绣了苏家的姓,阴差阳错地导致他最终还是姓了苏。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留着那条巾子,想着可以作为找到家人的希望,没成想,却换来一场被抛弃的失望。
他苏浅醍,油滑了这么多年,从来只有耍人的份儿,人情这种东西玩弄于股掌,就天真了这么一回,却成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
人特么真是再贱,多贱不过生活!
苏浅醍的沉默,以及他脸上那种若有似无地嘲笑,让商略心中一动,将真相告诉苏浅醍,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苏浅醍的表现,却令商略这辈子第一次,有一种做错了事的紧张感。苏家与苏浅醍的个中详细,他用心想想,也能猜得出。
所以,苏浅醍现在这样……是伤心了吗?
“打他!打他!打这个怪物!”
“商家那个孩子,真的太吓人了!不会真是妖怪吧?”
“略儿,听爹的话,不许和旁人打架,更不能伤害别人!你的那些能力,从今天起就忘个一干二净吧!”
“商家的儿子是个怪胎,他娘因此不要他,他爹也不让他见人!可见天生是个不吉之物!”
“慎卿啊,你孩儿这个情况……现在闹得村里人心惶惶的,你看……实在不是村长不近人情,是大家共同的意见,还望你见谅吧!”
“知道了,我会带着犬子离开的。”
“略儿,爹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早些长大,早些变得像个正常人。”
“略儿,我是你娘啊!”
“此等孽子,怎能将他放回族中?扰乱我族纯正血脉该如何?!族长万不可如此行事!”
是啊……
怎么会不伤心呢,就连他,也是曾经伤心过的人,苏浅醍又怎么会不伤心呢?
他们这样的怪胎,也许看起来很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一开始,心都还是软的,也不是让最亲近的人捅一刀,还可以骗自己说没关系的那种人。
谁的心不是血流多了,疤结满了,才变硬的……
商略来到苏浅醍身前,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曾经也没有人在身旁安慰,都是自己熬过来的。所以他不懂,这个时候可以对苏浅醍说些什么,只是他还来不及想通,苏浅醍抬起眸子,对上他纠结的眼神,清浅地笑了一声。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商略也笑,笑自己的多虑,他们本是一样的人,自己可以撑过去的,自然也该相信苏浅醍,他也一定不会被这种事情击垮。他们一般是怪胎,一般的坚强,都不会为旁人,为难了自己。
如果这辈子可以找到一个人懂自己,大概就是面前这个人了……
☆、煮鬼影子(6)
浓密的树林里笼罩着不分昼夜的黑,月上西梢,这片山林越发静谧了起来。
周身的静,更衬得一人的呼吸声粗重压抑。
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无法判断男女老少,他孤身一人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面临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腕上两串平时不会发声的铃铛此时叮叮当当地响作不停,扰乱了他的心跳,也慌乱了他的视线。
那人本可借神通之术在夜间视物,可是此时这法术只会带给他更多的恐惧。
那些倏忽闪过的无法捕捉踪迹的黑影,像死神在挥舞自己的镰刀,随时准备割取他的性命。
“嘿嘿嘿嘿……”
尖锐的笑声突然响起,那人吓得大叫一声,因为他分明感觉到,这笑声就回响在他耳畔,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黏湿贴着自己的耳根滑过。
他颤抖着回头,黑影已然重新退入黑暗,本就是夜的恶灵,在此时此地,稳稳占据了不败之地。
瓮中之鳖还在做着苦苦地挣扎,他已经逃了很久了,脑中嗡嗡地乱想,在绝境中他意识不到这是一场写好了剧本的表演,还抱着一丁点的希冀,将他所有的生机寄托在从未失灵过的家族金铃上。
只是此刻,那铃铛已不复往日的频率稳定,乱响声合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诡异的笑声,不似救命音,更像催命曲。
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就像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绝望一样,那人扭曲了脸,汗水与泪水混得他狼狈不堪。
突然他惨叫起来,翻到在地,抱着右脚打起滚来。
血腥气蔓延开来,那些被肆意践踏的柔软的草叶突然变成了最利的暗器,无视厚实的军靴,贯穿了他的脚掌,更有不知什么东西割断了他的脚脖子,黑红的血噗噗地冒出来。
地上的野草如根根利针,笔直地朝上,在那人倒下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皮肤,随着那人失控的翻滚而断留在了他的肌肉组织中。
站也不行,躺也不是,浑身都被剧痛包裹了,他的叫声凄惨无比。
“嘿嘿嘿”的笑声又在他身边回荡了,忽左忽右,只是他已经分不出心神去看,钻心的疼痛令他脑子发懵、眼前发黑,不论什么,在他的眼中都闪着黑斑。
那种黏腻的触感又贴了上来,在他的脚踝处,在他的腰侧,还有他的脖颈,不论他如何挣扎打滚,都无法摆脱那些舌头一样恶心的东西,带着冰冷的温度,在他的皮肤上作乱。
“啊啊啊啊!!!!”
痛苦虽然已使得他的身躯陷入麻木,但是那人还是感觉到了,那些邪恶的黏物正沿着他身上的伤口往自己体内钻,一面往深处扎,另一面,一股吸力顺着黏物传来,拉扯着他的血肉。
裹满了粘液的“水蛭”进到了自己的体内,沿着自己的机理剖开,附着上自己的骨头,纠缠着自己的血管,游遍全身,来到了内脏,束缚着心脏,还攀着脊柱一直进入了大脑。
倒在地上表情空洞、浑身无意识抽搐的人,似乎听到了自己脑髓被吸食的声音。
何止是这血肉之躯,他的灵魂似也被困在了这幅残躯中,被那些他看不见的施虐物锁住,即使已落到这种地步,他也无法一死了之,他单薄的灵魂,无力地被束缚一隅,被步步紧逼,耳听自己被吸空的声音却无能为力,感受着从未知的方向传来的邪恶力量拉扯挤压着魂魄,直至苍白,直至微弱成了一缕微不可察的细烟。
“嘿哈哈哈哈!”
残忍的笑声急速穿过林间,飘忽不定,让人分不清笑声究竟来自何方,亦分不清,这凶恶的魔物,究竟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