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苏浅醍用着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出这番话,违和感十足,不仅柳长安呆住,就连趴在地上的伏佑都是目瞪口呆。苏警官你是走错片场了还是拿错剧本了?
刚才故意不拦着苏浅醍准备看他出丑的商略躲在一旁笑到打跌。
此时柳长安反应,他的面容已经完全不复之前的英俊,扭曲而充满阴霾,只见他上前一步,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啸声。
有些许细碎的声音从他的背上传出,苏浅醍对着他的脸看不见,后面的伏佑看得一清二楚,柳长安的背后突然钻出了几根凌乱的羽翎,那些羽毛长短不一,横七竖八地朝着各个方向,血水渗透了柳长安的衬衫。伏佑捂着嘴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注意到伏佑的表情,苏浅醍心中略有不安,而柳长安突然一挥手,凭空几只雀鸟出现,嘶鸣着扑向他。
大变活雀看得苏浅醍吃了一惊,那些雀鸟的个子很小,红豆般的眼珠闪着血腥的凶光。幸而苏警官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恢复冷静,抬枪镇定地瞄准、开枪,一击一个,小苏飞弹,例无虚发。
柳长安原本认定警察不足为虑,只放出三只雀鸟便以为可以搞定苏浅醍,却没想到苏浅醍枪法这么好,瞳孔一缩,继而怒号一声,放出了更多小雀。伏佑看到柳长安背后的翎毛又冒了些出来,又见苏浅醍有危险,不忍之下正要起身,却腰间一紧,不待反抗就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这一次,铺天盖地的雀鸟冲向苏浅醍,饶是苏警官枪法再好也架不住了,他打落好几只雀,面前的鸟群却像是根本没有减少一样,转眼就要扑到他面前。
苏浅醍不躲不避,冷漠地看着那些食人雀蜂窝而至。就在鸟群即将落到苏浅醍身上时,柳长安脸色巨变,一道青火形成的火墙瞬间砌起在苏浅醍面前,那些直扑苏浅醍而来不及刹车的入内雀如飞蛾扑火,自己砸向了火墙,刹那间焦臭味四起,落了一地的烤麻雀。
苏浅醍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不动声色地泛起一丝笑意。
而最诧异地柳长安顿时惊疑不定,“是、是谁?!”
他咆哮几声,见无人回复,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苏浅醍。
见商略似还不打算出面,苏浅醍一撇嘴,也没有澄清。苏警官在工作队伍里一直起着默认的领袖作用,装逼的本事还是有的,王八之气全开,狭长的凤眼虚眯,便好像肚中装了无尽心思,默不作声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立刻唬到了柳长安。
“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你得罪不起的人。”眼中的寒意和不屑之情十分浓郁。
“你不是警察。”
“我当然是警察,谁说警察就一定都是普通人了?你现在知道了,你是斗不过我的,还是乖乖跟我回去,我算你自首。”其实就柳长安这多次作案,手段残忍的情况,就是自首也难逃一死,苏浅醍只是觉得该把戏演全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
但显然柳长安不打算争取国家宽恕,他对苏浅醍的提议嗤之以鼻,冷哼道:“谁斗不过谁还没个准呢!”
说着只听他背后一阵撕裂声,柳长安一跃而起,竟然整个化作一只巨鸟,朝苏浅醍扑去。
苏浅醍刚刚抬枪要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长安!不要!”
此声一出,那柳长安又秒变回人类形态,而且不是刚才那种丑陋狰狞的模样,而是最初的干净青年。他的表情终于出现崩塌,“不……路霖,你怎么会……”
从厂外急急忙忙冲进来一个男人,正是接到苏浅醍短信后迅速开车赶来的路霖。
路霖停下脚步,喘着气,复杂地望着昔日亲密、今时却已几乎不敢认的好友。
路霖的这幅样子令柳长安心痛欲碎,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最爱的人,终于要离他而去,这比他入内雀血脉觉醒还要让他痛苦一万倍。
“不……”
路霖艰难地开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长安哀伤地望着他,那副金丝眼镜早就不见了,露出青年清秀的眉眼,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对路霖诉说什么,可是最终,柳长安只是低下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要他如何说呢?说他爱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爱得发狂,爱得变成了一个虚伪、事故、冷漠、丑陋的怪物,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些卑微与可耻,说嫉妒从他的心脏开始啃噬,将他从里到外啃得千疮百孔。说他宁愿你当个玩世不恭的风流少年,也许在某一天遇到一个愿意为她停下脚步的美丽善良的女孩儿,然后结婚生子,永远过着这种正常而惹人艳羡的完美人生。可是你偏偏遇到了伏佑,偏偏选择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于是他疯了……
这些话,要他怎么说出口呢?要他怎么承认自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人,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在路霖面前扮演着一个宽容好脾气的伪君子。最重要的是,走到这一步了,他什么都没了,就起码让他当个老谋深算的大反派,而不是一个可怜懦弱的失败者吧。
“他是太爱你。”
出人意料地,声音来自伏佑。他方才被商略趁乱救走,此时看到柳长安崩溃的样子,忍不住走了出来。
异兽福右虽然可食五谷,但其实真正的食物是绝望的情绪,这也是为什么福右一开始无意发现柳长安害人时并没有选择告发,一是他不知该怎么解决这种自己男人的好朋友犯法的事情,另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那些被柳长安残忍杀死的人在死前绝望的情绪极为浓厚,更远胜那些自然死亡的人,他一个人跑到俗世间,人类的情感虽说更丰富但也分外繁杂,这样纯净的绝望对他是极好的补品,于是他才一边愧疚不安,一边又不得不如此保养身体。
而此时此刻,柳长安独自站在众人包围间,就好像所有人都离他无比遥远。其他人感受不到,伏佑却可以看到,围绕在柳长安身周的绝望,像一股深灰色的浓雾,侵略着柳长安的身体,就这样将那个孤立无援的男人砌入一片灰色的空间。
这一刻,伏佑尽管不能原谅柳长安的所作所为,但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柳长安变成这样的原因,甚至,想象着柳长安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看向柳长安的目光中,同情而又复杂。
路霖想到之前他偷听到的话,心中一抽一抽地发疼,他真的从未想到柳长安对他那么好是因为爱他,一直道柳长安是人品好,如果早知道自己给柳长安带来了那么多痛苦,他是否会早早疏远对方,好让柳长安不至泥足深陷……现在说一切都已没了意义,柳长安犯下的错,也早已无力挽回。
路霖与伏佑先后投来的目光,非但没让柳长安感动,反而如芒在背。他最不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两个人的可怜,走到今日这一步,虽说他是被入内雀控制,但其实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早已破釜沉舟,不报丝毫期望,对于自己的下场,亦已有了心理准备。
只见他凄哀哀地惨笑起来,向后步履不稳地退了两步。
“你们看我做什么,以后没人给你们捣乱了,你们该高兴,以后好好过日子。”
苏浅醍直觉不妙,正待上前阻止,身后风一般掠过一个人,还顺手将他往后一带,明显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苏浅醍马上站住了脚。
商略眨眼间出现在柳长安,泛着青色火光的右掌拍向柳长安的后背。苏浅醍等人正对着他,所以没看到,柳长安的背上,之前那些消退的杂乱羽翎再次破体钻出,而且数量更多,几乎整个背都被穿烂了,硬如钢针的羽毛上挂着模糊血肉,一片惨烈。
商略的手掌一落上,那些羽毛便在炙热得空气都扭曲的高温中烧焦成了粉末,而一团青焱也顺势钻入柳长安体内。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基本上除了苏浅醍,没人反应过来商略干了些什么,原本打算自毁的柳长安也是毫无反抗的机会,就让那团火焰钻入了自己身体。紧接着,就看到柳长安一声惨叫,跪在地上嚎叫着打滚,满背的鲜血便洒了一地。
路霖和伏佑被他的惨状惊呆,路霖不忍地上前一步,惊怒地看着一出现就高调地刷爆存在感的商略。而伏佑之前虽被商略所救,却没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此时才感受清商略的气息,立时眼中溢出畏惧。
柳长安一直叫了十来分钟,才气息微弱地安静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比之前伏佑还要狼狈数倍。一阵青烟从他的皮肤蒸发出来,汇聚在一起,成了令人眼熟眼熟的火苗,乖巧地飞到商略面前起起伏伏。
却见商略一手提溜起小火团,满脸都是嫌弃。
苏浅醍见没了动静,凑到商略身边问:“你不会烧死他了吧?”
“烧他干什么?又不能吃,浪费精力。我把他全身属于入内雀的精血烧了出来,以后他就只是个普通人了。”
苏浅醍低头看着柳长安惨无人色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只要还喘气就行。
而那边嫌弃精血不够精纯的野兽在纠结了半天后,终于将火团丢进嘴里,感觉自己都没砸吧两下,就没了。
果然好不过瘾,商野兽暴躁地反省自己到底是怎么做了这么个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