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目光瞥过她重重压在桌面上, 此刻被那力道压得发白的手指,声音里并无什么感情波动:“……许副队长,以你现在的能力,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那张白模的脸孔上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表情,只有嘴唇一张一合:“祁光的死因我已经说过了,是反异能者联盟下的手——你知道了这样的信息,又能再做上些什么呢?你甚至连对方与你同在六阶的火系异能者都未必能击杀,又哪里来的能力说什么报仇?!”
假面的话说得毫不留情,偏偏又每一句都恰好踩在许幼澜的痛点上。她原本直视着假面的视线一点点低垂了下去,手指却仍旧固执地抵在桌面上。
“……我能。”
假面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什么?”
“我、能。”许幼澜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猫儿眼里像是忽然粹了光,定定地看向他,“为她、为那些在异能者冲突事件中死去的异能者报仇的事情,我能做到。”
许幼澜忽然笑了起来:“……你们当初要求我进入特殊行动处的时候,说的不就是我的天赋吗?”
“从我觉醒之后,直至今天,已经整整四年有余,”她眼中却殊无笑意,只是用那双亮得有些妖异的眼睛盯着他,“在这四年里,经历过的异能捷径期并不少……甚至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捷径期,异能能量的浓度都远比我觉醒的那一次要更加浓郁。”
“但是……天生三阶的异能者,直到现在,世界上也仅仅只有我一个而已。”
假面的动作顿了顿,正色看了过去。
“现在升上六阶的那些异能者,几乎都是至少觉醒了七年的异能者吧?”许幼澜道,“我从三阶觉醒之后,到如今的六阶异能,这样的速度——你们找不到第二个人。”
假面却不期然地脑海间骤然掠过了几个画面来。
……其实在最初,许幼澜天赋三阶觉醒的秘密,并没有成功地彻底保密。
而为了保住这样的一个堪称“奇迹”的存在,特殊行动处为此投入的人力,并不算少。
在遭到数次反异能者
联盟的袭击之后,这样的投入与水系异能在初期的表现对比起来,便显得越发站不住脚。
甚至有一部分的异能者,将许幼澜称呼为“废物”。
如果不是祁光一力坚持,甚至亲手接过许幼澜的保护任务的话,恐怕这样的质疑会更加繁多。
而当许幼澜开始修炼,以一个近乎可怕的速度成长起来的时候,开始恐慌的也同样是这些人。
他们甚至将许幼澜称呼为“怪物”,以区分她和普通异能者的不同。
假面并不清楚这样的称呼究竟存在了多久,他作为特殊行动处的资料管理员,实质上与那些数量庞大的低级异能者关系并不密切。可仅仅只是被他撞见过的,将许幼澜称呼为“怪物”的场景,就已经不下三次。
“‘怪物’的名号,我认下了。”许幼澜眼底的晦涩一点点消散开来,唇角扬起一抹洒然笑意,假面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你说我如果平尽全力地去进阶,再拼尽全力地去磨炼战斗技巧,这样的我,究竟能不能解决掉那个所谓的反异能者联盟?”
假面定定看着她,身体却忽然放松了下来。那张白模脸笑了笑:“……好吧。”
他表情一凛,从面前的那一摞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来,推到了许幼澜的面前。
“祁光这一次出事的任务内容就在这份资料里。”假面道,“她单独行动了,异能限制器最后传回的位置已经探查过,那块地方遭到过多次雷击。”
他打开那一份文件,最上方触目惊心地印刷着一片焦土的图片。
“土壤中含有一些人体组织成分,但已经几乎检测不出什么来了……”假面的声音顿了顿,“那太碎了。”
“限制器实时监测位置信息和生物信息,而这两样东西,都是在一瞬间消失的。”
假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许副队,你想要为祁光报仇的话,仅仅只依靠你一个人,绝不可能完成。”
“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接过祁光的位置,将她未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
许幼澜记得,当初祁光也同样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要是真的想要为他报仇,那就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柏康。
特殊行动处一队的前副队长。
她一路从总部出来,便打车去了城郊的公墓。
柏康的信息不会向许幼澜透露,如果不是当初祁光说漏了嘴,许幼澜甚至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记住他在精英特战组中“02”的编号。
而他死后,许幼澜甚至连他的墓地所在都险些不能被告知。
这段时间并不是常有人扫墓的时候,整片公墓寂寥无人,甚至连一贯卖着菊花的店面也同样紧紧关闭着大门,只有守着墓园的大爷在值班室里假寐。
许幼澜抬头看了看那道大门,这才走进了墓园之中。
柏康是个温和而又内敛的中年男人,许幼澜从认识到他死去,都没有见过他真实的面容。
柏康死后,许幼澜成为了一队的副队长。
而在祁光死后,许幼澜又成为了一队的队长。
这样的职位更替,残忍得近乎可笑。
墓园里放眼望去空旷无人,许幼澜也并未遮掩自己的容貌行踪,在那一片整整齐齐的墓碑之间寻找到了那块属于柏康的墓碑。
柏康是一个优秀的风系异能者。
风系与水系在元素类异能者中,都算得上是前期十分尴尬的存在。
风系比水系异能稍稍容易应用于实战一些,却也优异不到哪里去。
而在许幼澜开始进行异能修炼的初期,几乎绝大部分的异能技巧,都是由柏康一一传授给她的。
“柏老师,我来看您了。”许幼澜静立在墓前,声音轻得像是被风一吹就会飘散。
许幼澜缓缓伸出手来,异能经过限制器的压制,只能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流散出来。
水系异能引动空气中富集的水系能量,在她的掌心缓慢地聚集起来。
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在她掌心凝结出来。
许幼澜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朵冰花,将花轻轻放在墓前。
“……我没带什么扫墓的东西,外面也没有卖着花,只能这样代替一下了,希望您不要嫌弃。”
“我成为六阶异能者了。”
许幼澜的声音突然顿了顿。
“您如果见到祁队的话,请您替我带一句话。”
她的眼神一点点锐利起来,像是逐渐开锋的剑刃。
“……特殊行动处的血不会白流,反异能者联盟做出的事情,必然会付出代价。”
空气中的水气越来越浓郁了起来,许幼澜静静站在墓前,不多时便下起了雨。
她却并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朵冰花在雨水中一点点地消融,最后与那一片雨水混在一起,消融无迹。
许幼澜舒了一口气,随后静默着向墓碑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
.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许幼澜半身被淋得湿透,她却不敢贸然用异能为自己做一把伞,只能匆匆地向着前方跑去。
她穿过密密麻麻的墓碑群,穿过公墓墓园的大门,刚刚在门口处找到一处可以躲雨的屋檐站住,却忽然瞧见一辆车停了下来。
许幼澜怔住了。
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紧盯着那辆熟悉至极的车,车上的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
……谢旋?
许幼澜并不知晓谢旋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她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谢旋匆匆拉开车门,抱着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撑着伞向她跑了过来。
谢旋的眉头紧紧地蹙着,单手将手里的那团披肩展开,把许幼澜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我……”许幼澜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被谢旋堵了回去。
“下次不准这样淋雨了,”谢旋将伞稳稳地撑到她头顶,抬手将她脸颊上挂着的雨水拭去,“我不管你究竟是做什么,但是……你总得先把你自己的身体保护好。”
许幼澜无措地将身上的披肩裹紧,明明没有什么温度,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温暖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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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抬起头, 重新看了看屏幕上的数据,随即将谢旋的相关资料调取了出来。
他将这些资料一一归类整齐后, 这才打开了属于谢旋的异能信息。
假面定定看了看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的数据, 随后抬起手来, 将资料上的“6阶火系异能”改为“7阶”。
他修改完这些信息之后, 悠悠地挑了挑眉, 将一切恢复原状之后, 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假面开的却不是通向走廊的那扇门。
他刚刚打开门,一道逼人的热浪便向着他骤然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