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三封泛黄的信,压在纸盒的最底下。
04双手颤抖着打开了信封,里面是用胶带一点一点粘好的情书,墨水氧化褪色,只有被胶带纸封起来的部分还崭新如初。
而那些未拆封的信,一封又一封,诉说着只有一个迟到的听众的无声故事。
“谢队,……我很后悔。”
04是这么第一次向她的队长倾诉的。
如果她没有等待。
如果她没有犹豫。
如果当时她没有畏怯,而是紧紧拥抱她,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而不是只敢在楼下远远地望着灯光,那么一切的结局会不会有不同。
.
一滴雨落在谢旋肩头,将她猛地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04的结局并不好。
她抱着无穷无尽的憾恨,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无意还是刻意的。
而那一天的天气,就像是现在这样暴雨倾盆,天空上的乌云浓重得仿佛天黑了。
只有阳光突兀地出现,沿着乌云的边缘倾斜下来,形成一道壮美的光瀑。
谢旋忽然紧紧握了握拳头,稍稍有些长的指甲扎进掌心的肉里,有些疼痛。
温几说,“如果想要对别人说一句‘爱’,那就不要犹豫”。
谢旋抬起眼,心脏无声地诉说坚定。
她想,这辈子,她总得拼尽全力,去抓住一个人的手。
直到死亡也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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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点一点地昏暗了下来。
许幼澜却没有开灯。
她静静地坐在客厅里, 什么也没做。
许幼澜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她从前可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恋爱脑的一天, 为了等一个答复心神不宁, 硬生生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上一次这么奢侈地浪费时间,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了。
许幼澜小的时候, 又要上学, 又要练武。武术这门功夫在烧时间上算得上是其中的翘楚,既需要从小练起不能间断,又需要有着一定的天赋。
这样的苛刻条件让武术在热武器发展得越来越强大,格斗、跆拳道等等速成“武术”越来越红火的如今, 显得越发没有竞争力。
但许幼澜还是坚持了下来。
而之后她进了娱乐圈, 除了每天抽时间练武保持状态以外, 还得花时间背台词揣摩角色,时不时还会接到特殊行动处突然发过来的任务通知, 她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少。
按平时的习惯,她现在是该拉一拉筋, 把那些用十多年时间刻在脑子里的招式过上一遍的。
但今天的许幼澜却格外地不想动弹。
她定定地看着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属于S市的辉煌灯光将周围照亮,不远处还有高楼上的探照灯将光线遥遥射向天空, 在空中形成一条明亮清晰的光路。
S市的光污染很严重,即使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夜空,也只能穿过那些林立的高楼, 窥见几颗半明半暗的星。
一切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壁,一切的喧嚣热闹与她无关。
许幼澜打开手机看了看,屏幕里的界面仍旧停留在白天谢旋发过来的那句“怎么了?”上,之后再无下文。
……简直就像是她忽然和世界都失去了联系一样。
许幼澜笑了笑,放下手机,刚用手掌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却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调成的震动模式。
震动的声音算不上大,没有紧贴身体的时候更是难以感知到通话提示。可在这样的一片漆黑寂静中,无论是屏幕骤然亮起的光,还是那轻微的震动声,都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礼物。
将这间寂静黑暗的屋子与世界联系了起来。
许幼澜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电话被接通了。
电话里有极轻微的杂音,以及电话的另一头有人轻微的呼吸声。
“澜澜。”谢旋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电话造成的失真,许幼澜居然听出了些柔软中带着忐忑的意味来,“……你在公寓吗?”
许幼澜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回应却像是在谢旋的意料之中,电话中传来一声呼吸的噪声,像是有人笑了笑。
“你在公寓。”谢旋淡淡地道,语气中带着她一贯的笃定沉静,“澜澜,别开灯,到客厅的窗边来。”
许幼澜犹豫了一下。
谢旋却像是见到了她的模样一般,轻声道:“澜澜,乖。”
许幼澜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手指轻轻抵在夜里微凉的玻璃上,许幼澜低头向下看去,只看见了一片影影绰绰的漆黑树影。
小区里的路灯昏暗极了,尤其是靠近客厅方向的那几盏,被胡乱长起来的树遮住了大半,树影铺满了地面,以至于许幼澜一时间甚至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澜澜,”谢旋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就像是生怕惊醒了一个易碎的梦一般,“……低头。
”
哒。
电话里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声音,像是一个响指。
许幼澜下意识地低头向下看去,一片黑暗中,猫儿眼敏锐地捕捉到了目标,她忽然愣在了原地。
那片漆黑的树影忽然亮了起来。
一个光点。
两个光点。
三个、四个、五个……
暖黄色的光点一个个亮了起来,像是一只只萤火虫一般缓缓在黑暗中移动着,又像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宇宙幕布下,绕着北极星穹顶旋转的星辰银河。
明明周围的一切都是很安静的,除去电话里极轻微的电流噪音,再无更多响动。许幼澜却仿佛能在这一刻,忽然听见血液在血管中鼓噪奔涌的声音,以及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像是一场逐渐拉开的序幕,随着越发急促的鼓点声,暖黄色的光一个接一个地升起,在无风的夜里盘旋上升。
“谢旋?”
许幼澜下意识地轻声问她的名字。
一个身影被最后一团暖光照亮了。
“嗯,我在。”
那团暖光映亮了她一只手的掌心,随着她松开捏着边缘的手指的动作,那团光便晃晃悠悠升了起来。
第一团光终于飘到了许幼澜的眼前。
那是一个小小的,只比手掌大一点点的孔明灯。
许幼澜听人说过,孔明灯总是越大越好的,越大的孔明灯,放飞的成功率越大。像这样小小的一盏孔明灯,想要让它成功飞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这样的微乎其微的奇迹,就发生在她眼前。
薄薄的纸折成的孔明灯,就连最下方的束口都似乎不是孔明灯惯用的金属丝扎成的,一簇暖黄带橙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不偏不倚,丝毫没有碰到旁边一触即燃的纸。
就像是一群准备了多年的舞者,在选定的时间登场,按着无数次训练出来舞步,举重若轻地在舞台上旋转。
这明明该是一场奇迹,却偏偏被人安排作惊喜。
一切看似寻常的按部就班,都是一次如宇宙诞生般的奇迹。
许幼澜怔怔地望着那一盏盏升起的小孔明灯,甚至没有发现楼底原本站在树影中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孔明灯没有散去,即使上升到了高处,也依旧如同一场华丽的表演,依次盘旋飞舞。
许幼澜几乎无法描述眼前的这一幕。
最先升起的那一盏孔明灯,在升至许幼澜几不可见的位置时,像是忽然触动了什么一般,火焰在深黑的天幕下忽然爆开,将整个灯体吞噬卷入烈焰之中,深红的余烬自最高空缓缓坠下、熄灭。
一盏接一盏。
宛如一场慢放的、温柔的烟花,在最高处悄然谢幕。
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缓缓旋转打开的声音。
许幼澜猛地回过头来,谢旋站在门口,走道里暖色的灯光从身后打过来,映亮了她的侧脸。
那张一向强势锋利得显得冷艳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就连那双狭长的凤目也柔和了棱角。
灯光倾斜进她眼底,带着一抹漂亮的褐红色,美得惊心动魄。
许幼澜记得,当初学院里的老师曾经讲过,一个人最美丽的眼神,就是她看着、她想起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的时候,从眼底氤氲出来的深情。
像是最清澈的深潭,最甘洌的泉水,最炽烈醉人的酒。
无人可描述那一刻的美丽。
“从我意识的那一天起,
我一直以为我会独自一人。”谢旋定定地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几乎会让人错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那个人,“我并不需要别人的陪伴,也不需要别人对我的一切指手画脚。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该是唯一的王。”
谢旋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折磨、艰难、危险,最后都成为那个只有一个人的王国中,被陈列在收藏柜里的冰冷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