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死亡。
没有疾病,没有外伤,没有任何意外原因的自然死亡。
而所有人都知道, 这样“正常”的自然死亡,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正常。
谢旋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立即收住了话头的毕时:“你失言了。”
毕时一颔首:“……是我的错。”
“你的伤一直受到上面的重视,我之前做过一些方案的推演……也设计了一些相关的器械,大概会有一些用处。”
“比如?”谢旋问道。
“异能限制环对你来说,作用恐怕已经不如之前了吧?”毕时转过头来,瞥了瞥她手腕袖口处露出来的那一小截银链子,“反正现在葛小彤也在,不如先试一试新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一块一小块薄薄的金属片来,端端正正地放在手心。
“咦?”葛小彤奇道,“这是……?”
“三队研究所新研制出来的东西,”毕时简明扼要地解释道,“现在的异能者越来越多,原来的异能限制环还是太明显了……以后会慢慢更换成这种体内植入式的限制片。”
“既然你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就老老实实当第一只小白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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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旋坐在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S市的繁华景象尽数如画一般被收纳进来。
可惜谢旋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这上面。
她没忍住,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小臂近肘的位置。
毕时的这一研究成果运用的方式,着实很不
得人心。
谢旋一想起来那位往常都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三队队长拿着把手术刀在她手臂上划来划去,就算现在早就在葛小彤的处理下连条疤都看不出来,却仍旧感到有些隐隐的怪异感。
简直就像是藏着什么机密情报一样。
谢旋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纠结。
她现在需要去查的,是另一件事。
关于许幼澜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谢旋仔仔细细地思索了一遍,那一天可能会引起许幼澜那样反应的情况,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的异能核的问题了。
……许幼澜害怕火。
许幼澜自己不愿说,谢旋却不可能不去调查。
于是她重新调查了一遍许幼澜的生平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许幼澜的人生里,前十多年风平浪静。
她的父亲是一名军人,而母亲则开了一家花店,是一位有些名气的插花艺术家。
许幼澜小时候最喜欢黏着自己的父亲,而之后,她的父亲也发现了许幼澜身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才的习武天赋。
乍一看上去,这似乎就是一个平和而又幸福的家庭。
直到许幼澜的父亲因任务而去世。
谢旋没能调查到相关的细节,就算是那段时间里许幼澜的相关消息,也像是被人刻意隐藏起来了一般。
与此相似的还有另一次。
在那一次事件中,许幼澜的母亲去世,而刚刚与元青娱乐签约的许幼澜,甚至亲手放过了几次不错的机会,闭门不出。
谢旋却注意到了上面的那个时间点。
……四年,接近五年前。
那段时间,似乎正是奚雅叛逃不久之后,整个特殊行动处最为混乱的一段时期。
谢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串标记着时间的数字,若有所思。
许幼澜怕火这件事……会不会和异能者有关?
她没有记错的话,在那段时间里,作为反异能者联盟给出的诚意,不少异能者浑水摸鱼,进入了华国境内。
而那个叫艾尔丁的火系异能者,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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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幼澜恢复得很快。
至少在表面上,她恢复的速度十分惊人,就算关系亲密如谢旋,在她留意掩饰之下,也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许幼澜觉得这大概得归功于她自己的调节能力。
即使大半夜都在不断地自噩梦中惊醒,她也仍旧能够靠这样断断续续的睡眠让自己的黑眼圈不至于太明显。
而这样的状态就算再糟糕,也总不可能比当年更加糟糕了。
许幼澜坐在车里,淡淡地偏过头看向车窗外。
现在正是《天问》的关键宣传期间,各种各样的访谈采访以及节目邀约纷至沓来,就算是徐梦这个专业经纪人,也手忙脚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各方面的时间和行程敲定了下来。
这些行程安排虽然十分紧凑,可仔细追究起来,实际上需要认真面对的时间也并不多,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耗费在了路上。
许幼澜在自己家里未必睡得好,可在路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四周传来别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谈话声,连噩梦都变得少了些。
而一队那边自然也没有闲着。
度过了一段平静的异能捷径期之后,随之而来的则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异能者事宜。
对于突然拥有了异能,却并不知道异能者组织存在的人来说,这样的能力简直如同天上漏下来的
馅饼。
利用透视异能作弊的,利用元素类异能复仇、作恶和陷害别人的,利用自己的异能吹嘘试图一举成名的……
可惜处理了这么多年相关事宜的一队成员经验已经足够丰富,该关押的关押,该警告的警告,该“辟谣”的“辟谣”,除了偶尔有些在网络上流窜的传言,这些新觉醒的异能者,没几个能翻出朵花来。
许幼澜作为一队的暂代副队长,自然也被祁光悄咪咪地挪了一部分的事务处理过来。
于是许幼澜除去跑各种通告,还得抽出时间来安排人手,确认队员的异能类型和等级搭配,再下达相关的任务命令。
而忙完了这一头,许幼澜总算空出来了一点时间,能让徐梦给她放个短暂的假期。
徐梦有自己的事情得忙,早早地就离开了,车上的其他人也只有助理和司机两个。
许幼澜看了看窗外,距离小区已经不远了,于是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小助理,暗示性地笑了笑。
小助理略微犹豫了一下,目光中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来,直到许幼澜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催促,才从包里翻了翻,找出一小瓶安眠药来。
“澜姐……”小助理弱弱地道,“您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怎么要我去医院买这个……”
许幼澜倒是没想到小助理连理由都给她找好了,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压力?大概有一些吧。”
许幼澜笑了起来,猫儿眼半弯成了两只可爱的小月牙:“毕竟我之前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休个假都能休出好几个月来。”
她三言两语安慰完忐忑不安的小助理,又叮嘱她别告诉徐姐,这才把那瓶安眠药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许幼澜独自一人回到家里,这才感觉到一直得不到足够休息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额头隐隐发痛。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在药物作用下勉强好好睡了一觉,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些。
而祁光也恰好卡在这么一个时间,来到了许幼澜的公寓里。
可惜这一次,祁光没把她惯常的爽朗笑容一并带着过来。
祁光的头发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长长了些许,却也还没达到一个普通女孩子应有的长度,只是勉强让她从去厕所会被阿姨大喊“你进错厕所了”的程度减轻到让阿姨犹豫不决的程度。
祁光板着一张脸,自顾自地往沙发上一坐,看向了许幼澜。
“说吧,你又出什么事情了。”
祁光并没有用问句。
“我还能出什么事情?”许幼澜心底莫名地有些忐忑起来,脸上却还带着笑容,“也就是最近一堆通告有点累而已。”
祁光却没接她的话头,只定定地看着她:“你的访谈我看过了,你的状态不对。”
许幼澜唇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我没事。”
她这副逞强的模样同当年一模一样,祁光看得心头火起,怒斥道:“你没事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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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光不愧是军队出身的人, 这一嗓子,硬生生骂出了教官的气势来。
许幼澜怔怔地看着她, 显然被这一嗓子骂得有些懵了。
她没有说话, 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眼底还带着些微红的血丝, 只是十分轻微, 如果不是刻意留神去观察, 恐怕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许幼澜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否则这么多下来,也不至于只有替她买了安眠药的助理才知道她睡不好觉。
可惜祁光是这其中的例外。
当初是她亲手带着许幼澜进的一队,也是她亲眼看着许幼澜是如何一点又一点地同自己的生理性反应抗争, 从最初仅仅只是看到一丝火光都能浑身颤抖呕吐不止, 逐渐过渡到即使身陷火场也能面不改色。
PTSD这样的病症, 常人看上去难以理解,可祁光却无比清晰地记得, 这种病究竟是如何如附骨之疽一般,一点一点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