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穆侠闻言有些警惕的抬头,“你们是为何而问?”
公孙幽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听得玄羁说,“你便回,为救世济民而问,此人是长歌门的人!”虽然讶异于玄羁为何知道这些,但是公孙幽还是选择了相信玄羁,依言作了答。
鲍穆侠闻言面上稍霁,一双眼睛却是不失锐利之意,盯着几人拱手道,“原是志同道合的友人,幸会。何不白日大方登堂入室,只待入夜了才如此悄无声息的来呢?”
“我们不方便透露身份,只是和天一教,神策军等有大仇,追踪他们至此,途中发现他们散播瘟疫,泯灭天良的屠城屠村,炼制毒人尸人,实在不忍洛道生灵涂炭,想弄清他们的据点,将罪魁祸首一一杀尽。只是势单力孤,我们必须要做的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公孙幽将之前五人讨论说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鲍穆侠闻言沉吟半晌,“如此,你们倒是有心了。不过你们孤身两人,恐怕力有不支啊。此次瘟疫流行,我一直在苦思救治方子。前不久在水中发现了投放的尸毒,研究一番后,我怀疑是和神策军中的那些西南苗疆毒师有关。因此,这一切乃是人祸,而非天灾。”
面上神色凝重,鲍穆侠犹豫一阵又开了口,“你们可知,此次参与毒人炼制的不仅仅是这两股势力,还有红衣教。我今日从一人处得到消息,原来我江津村的一百零三口人命,皆是丧于红衣教之手!”
鲍穆侠面上突然涌上一阵痛苦之色,“红衣教,那群丧心病狂的女人!活着却像是失了心的疯狗一般!就因为村民不肯入她们所谓的圣教就下此毒手!”
平复了一阵激动的情绪,鲍穆侠又接着说了下去,“就在不久之前,你们应该也知道,慕容追风,就是刚来过的那个毒人,他是个僵尸猎人,专门狩猎这些已经变作怪物的毒人。前日里他追杀几个毒人的时候,进了红衣教圣殿外的天罚林,带回了我们村小四,李二和张侩的尸体,但他也无意中发现了豫山上的红衣教也在炼制毒人。”
“此后他便一直追查此事,终于查到红衣教众中有个叫做白素素的,因为死了情郎想把人复活过来,从神策军中偷了这方子出来,四处抓活人做试验,平白害了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
公孙幽和玄羁哪里听过这些,当场就被鲍穆侠话中血淋淋的残忍感刺激的浑身发凉,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俩人情不自禁的彼此靠近了些。
☆、33僧衣玉剑
“红衣教罪行累累,可笑的是摆出一副救世济民的伪善嘴脸,私底下不知道干了多少罪恶滔天的勾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纵是想要反抗,亦无能为力。”鲍穆侠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知你们武力强横。我行走江湖数十年间,总是有一点眼色的。鲍某打小长在江津村,吃的百家饭长大。空修了一身医术,却是武力孱弱,然此恨难报,我心难休!”
若是桑云容在这儿肯定会说,这凑是发布任务的节奏啊!但是作为智能npc的公孙幽和玄羁自然是不知道的,俩人只是静静的听着鲍穆侠继续说下去。
鲍穆侠目露恳求之色,有些自责,“都怪我没有早些注意到!那处天罚林,是红衣教用来放逐她们认为的异教徒的地方。村子里最近又前后失踪了三十多人,原以为他们是受不了这里越发艰苦的生活才离开的。但是慕容追风带来的消息说,天罚林的枝头上挂着许多失踪人的尸体,但是还应该有幸存者活着。我一来武力孱弱,二来这里还需要我,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前去,救下他们!”
公孙幽不禁看向玄羁,正好玄羁也低头看向她。俩人目光一对视,公孙幽这才注意到彼此的距离变的极近。偏过头去,面上染上一丝红霞,公孙幽微微的退开一步,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应道,“鲍先生你纵是不说这番恳求之词。习得文武艺,救难天下民。如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去一趟的,你且放宽心。”
蔷薇的香气淡淡的萦绕鼻尖,当玄羁低头瞥见公孙幽面上一丝红霞的时候,心跳猛地跳漏了一拍,有一瞬间的恍惚。见公孙幽微微退开同鲍穆侠说话,玄羁这才将神色有些复杂的转开了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鲍穆侠点了点头,脸上的戒备之色这才去了大半。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语调平淡无奇,却莫名的生出一丝悲凉,“自从神策和红衣教进据洛道后,将一片秀丽山水弄成了如今遍地苍痍的模样。都已经多少日没有见过月色了。”
进入洛道之后,公孙幽原本平和的心境一再被撩起波澜。听到鲍穆侠着这句话,她突然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每个地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鲍先生莫要忧心,洛道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鲍穆侠闻言也露出笑容来,“姑娘所说正是鲍某所想。”感受到这个蒙着面的白纱女子浑身散发出的温婉之意,鲍穆侠突然觉得心头的沉重去了许多。
公孙幽和玄羁两人分别又跟鲍穆侠问了些神策军驻扎的地带和红衣教在洛道的势力分布情况,这才拱手告辞,俩人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鲍穆侠久久望着俩人消失的地方,半晌才低下头来,继续在灯下研究起来放在手边的药粉。
公孙幽和公孙盈同胞而生,公孙盈自小桀骜难驯,凡事皆好与她争抢。她性子隐忍,大多让着妹妹。但纵使他性子再好,也禁不住事事都没自己的份儿,随着年纪渐长,在她刻意的压抑下,忍耐渐渐变成了习惯。就是后来公孙盈性情大变,待她这个姐姐极好,都没能将心中生长多年的暗瘤彻底拔除干净。
公孙幽记得公孙潮声曾经跟他们姐弟三人说过,“这世上,有四种人,坦坦荡荡的真君子,死不悔改的真小人,游离于善恶之间的普通人,而世人大多是第三种。真君子固然少有,真小人却也不多,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披着君子外皮,内里却是小人心思。为善不能纯粹,为恶又畏手畏脚,这种人迟早会败在自己手上,甚至死在自己表里不一的矛盾性子上头。”
当她自以为已经将心境练至宁静练达了,不再会做那些个意气之争的时候,那日扬州城外茶馆中却被玄羁一语道破心事。公孙幽这才惊觉自己竟是用另一种自己也未觉察的方式坐困愁城!别人都以为她性格软糯,极好揉捏,只有她知道自己温言软语应对的时候,心里头满是嘲讽的声音。
那日留宿扬州城内的夜晚,公孙幽思虑辗转,久久不能入睡,便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套江海凝波剑法。心境乍变之下,公孙幽终于是摸到了聂隐娘曾说过的,“江海碧潮生,凝波白浪翻”意境的门槛。
惊喜之下,公孙幽才发现自己的心境阻碍了武学的进境。遂整夜未睡,将自己的心境锤炼一番后,终于将自己心中最后残留的隐患拔除。那一夜她脑中不断盘绕的,就是玄羁当日在人声鼎沸的茶馆中说的那句,“不能忍,又何苦忍,忍又成伤,然否,然否……然否?”
公孙幽隔着蒙蒙的白纱,眼光流连在与她一同在树梢头跳跃的玄羁身上,虽然此刻因为易容的关系,俊美面容不复,夜风却将他身上的味道送至鼻尖。
那是一种言语形容不出的茶香滋味,前调带着微微的涩意,后调却是干净而清新的,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雨中漫步银杏林时,泥土中散发的芬芳香味道来,那是一种让人内心宁静的味道。
天空暗沉蔽月,连一丝星光也无,俩人一白一黑掠开浓墨般粘稠的夜色,回到之前和公孙盈约好的地方。
两人跃下枝头站定,公孙幽拔出背后双剑,用极快的手法,拨弹了半支姐妹俩人在隐秋谷经常合舞的《洛神赋》前曲。
“你们打听的如何了?”白衣飘然而下,公孙盈(桑云意)的身影不一阵子便出现在两人眼中,开口便问。
“该打听的都大致弄明白了,小容他们呢?”公孙幽四顾之下,却是没有发现同苍和公孙容的身影。
“他们在升仙谷南崖半山腰寻到一处干净的山洞,我过来带你们过去。”公孙盈声音中染上一丝笑意,“没想到小容还挺会找歇脚地儿的,我们今晚就歇在那处吧。你们跟着我,具体情况,到了山洞里头再说。”
一个时辰前。
公孙容(桑云容)关掉和姐姐的密聊频道,安静的听了一阵同苍为枉死之魂默诵超渡的经文,实在不忍打扰他。想了一阵,便解下腰间的一个镂空雕琢的双剑白玉坠,挂在道口唯一一株枯萎了半边的杏树枝头。
公孙容看了一眼同苍,心中默念一句,明白老子意思的话,就乖乖在原地等着老子回来临幸你吧(咦什么不对= =)。转而拎起细布中裹着的无常鬼尸骸,脚尖轻点,高高跃上远处平林梢头,几下起落就消失了身影。
同苍默默诵完一段极长的经文,抬眼凝视了一阵夕光下金波粼粼的洛水,此景此景,让他不禁想起曾居住在天策府的一段日子。东都的夕阳总是异常壮美,染红了半边北国长天,带着一种豪情万丈的蓬勃之气。
转过身,同苍向岔道口望去。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道口那株半枯的杏梢头上,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的镂空双剑白玉坠。那人已经来过了,没有打扰自己,又留下信物,应该是叫他在这里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