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秋踮着脚趴在窗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些错落有致的巨大城堡,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大张着,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目光越过这些城堡再往远处看,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通体银白,就像是一柄插在天地间的利剑,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层。李中秋的嘴巴越张越大,他能清楚地看到一架架像圆盘子一样的飞行器像蜜蜂一样围绕着这栋壮观无比的巨楼飞来飞去,有的一闪就钻了进去,也有的从里面钻出来,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着迷地盯着这栋大楼看了很久,数着那些进进出出的飞行器,在心里默念着:“这边进去一个……那边出来俩……”
这个就好像他最常玩的看蚂蚁搬家的游戏让李中秋入了迷,足足看了半个钟头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把已经完全贴在这块巨大的透明窗玻璃上的身子缩回来。
隔壁的巨大房间里,站在窗前的高大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个人光脑终端投射出来的光屏,墨绿色的眼睛里映着光屏里那个趴在窗台上显得更加瘦小的地球男孩。
看到李中秋缩回身子没一会就又再次踮着脚往外张望,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希雷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柔和下来,神情十分专注地盯着光屏。半晌,他放下胳膊收起光屏,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李中秋的房门前,希雷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沮丧,沉默片刻后通过自己的光脑终端接通了王宫的厨娘温蒂:“温蒂,到S02房间来。”
两分钟后,温蒂站到了他的面前,仰着脑袋恭敬地问道:“陛下,您找我有事吗?”
身高只有两米多一点的她站在两米五高的希雷面前,必须要仰高头才能看到这个男人的脸和眼睛。对撒加人来说,说话的时候不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件十分不尊重人的事情,尤其是和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高级军官说话的时候,更不能回避对方的目光。
“你进去。”希雷低头,俯视着她,冷冰冰的声音毫无起伏,就像是最冷硬的金属:“带他去外面走走。以后照顾他的工作也由你负责,我会付两份酬劳给你。”
听到他下达的命令,温蒂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挺直腰背应道:“是,陛下。”顿了顿,她奇怪地问道:“陛下,您不进去看看他吗?他是个非常乖巧的智慧生物,胆子虽然很小,性情却十分温和。您可以亲自带他熟悉下这里的环境,多多接触和沟通,这样他就会和您亲近起来的。”
会和我亲近起来吗?希雷的眼睛瞬间亮了亮,随即就又黯沉下去,声音更加冷硬:“照顾好他。”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脚步沉稳有力,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以后,温蒂才松了口气,揉着自己的脖子转身去推房门。她在王宫里工作了六十多年,可是每次面对现在的希雷路法特,都会感受到深深地压迫感,言行举止都不敢出丝毫差错。
“小家伙,你醒着吗?”带着一脸和蔼笑容的温蒂推开房门,就算是知道房间里的外星智慧生物不可能听得懂,她也说着:“咦,你在窗边做什么?想去外面看看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着趴在窗台上的李中秋走过来。李中秋回头,刚看到她靠近过来的时候本能地瑟缩了下,往下一溜,后背紧贴在墙壁想躲。在他仰起脑袋看到温蒂脸上的笑容之后,动作就顿住,慢慢地又站了起来。
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巨大的阴影将光线都遮挡住。李中秋立刻就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大,像只炮弹一样飞速窜进了床底,动作比受惊炸毛的野猫还敏捷。
“……”希雷的动作一顿,随即沉默着把手里提的深黑色大箱子递给迎过来的温蒂,动作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地僵硬。
在温蒂接过箱子后,他深深地看了躲在床底偷瞄自己的李中秋一眼,旋即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衣服。”
“陛下还真是细心,这么快就把给你的衣服鞋子送过来了。”温蒂抱着长宽都有一米多的大箱子,看着门外,直到看不到希雷的背影才感叹了一句。她转回来,发现李中秋还躲在床底没有出来,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琥珀色大眼睛里面满是惊惧,就摇着头说道:“看来小家伙很怕陛下,也难怪,陛下的威严连我也怕呢。希雷陛下不愧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王。”她眼里闪动着有些狂热的崇敬,接着压低声音自语了一句:“他是我们撒加人的荣耀!”
惊魂未定的李中秋还沉浸在恐惧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温蒂说了什么。只要一看到刚刚那个可怕的男人,李中秋就本能地觉得很危险,那种感觉就像是动物碰到了天敌,总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死。
☆、第 17 章
过了好一会,李中秋才在温蒂的注视下慢慢从床底爬出来,蹭到她跟前,埋着脑袋不吭声。
温蒂已经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正在一件件把衣服从里面拿出来,外套、裤子、内衣,都搭在胳膊上,嘴上还在不停地对这些袖珍衣服发出惊叹:“这些都是目前帝都里最流行的款式,很多人都想给自己养的外星智慧生物穿上呢!听说碧斯星人最喜欢这样精致繁琐又漂亮的衣服,不知道地球人喜不喜欢?”她扭头打量一番李中秋,再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一套衣服,笃定地点头自言自语:“小家伙穿上这套衣服肯定会很合适,也只有这样小巧玲珑的地球人打扮起来会比碧斯星人还要漂亮。至少地球人没有碧斯星人那像狮虎兽一样让人厌恶的尾巴,不用在裤子后面开个洞。”
听着她的自言自语,李中秋心里很好奇,偷偷抬眼打量着她手上的衣服,又踮脚往那个装满衣服的大箱子里瞄上两眼。原来这个叫撒加的星球上还有其他外星人,那会不会也有别的地球人和自己一样醒来就到了这里呢?
李中秋的小动作都被温蒂不动声色地收在眼里,她将李中秋的好奇归结于对这些衣物的喜爱,笑着把专门为李中秋量身定做的鞋子也拿出来。
“这样穿,你能看懂对吗?”温蒂合上箱子,把挑出来的衣服一件件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试穿给李中秋看,最后用肢体语言配合着表情向他询问。
李中秋点点头,主动从她手里把衣服接过来,张了张嘴巴,想告诉她自己能听懂她的话,其实她不用这么麻烦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满身是血的培迪,还有那些自己牢牢记住一句也不敢忘的话。好几次被噩梦惊醒,他都看到了那头可怕的怪兽,还有快要死了的培迪,以前他最怕的事是自己不好好活着会让妈妈难过,而现在最怕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那就是自己的不听话会让培迪生气、伤心。
所以最后李中秋还是闭紧了嘴巴,小心地摸着怀里光滑柔软的衣料,垂着头,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温蒂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搬起箱子,走到墙壁上的一扇门前,按下门上的绿色光点,和墙壁颜色融为一体的门就打开了。
“小家伙,你自己换上衣服。”温蒂转身,腾出一只手臂来指指李中秋身上简单的白色长袍,又指指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习惯性地解释了句:“你这么聪明又乖巧,我就不帮你换衣服了,不然你肯定会害羞的。我去把这些衣服给你放进你的衣物室里去。”
温蒂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后那扇门就重新合上,与墙壁完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李中秋瞪大眼睛看着,往那边迈出腿想走过去仔细看看,又怕自己这样不老实会惹别人生气,马上又把脚步收了回来,转身爬到大床上,用那柔软暖和的蓬松被子把自己蒙住。
在被窝里哼哧哼哧忙活半天,李中秋终于把那一套里里外外有七八件的衣服换好了,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从小到大他都是冬天旧棉袄夏天背心大裤衩,身上穿的基本上都是别人好心送的旧衣裳,穿过最好的新衣服就是刚上初中时发的校服。
这还是他头一回穿上一整套的新衣服,穿的时候那柔软细滑的布料手感都让他一点也不敢用力扯。穿好以后,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脚踩进床边那双短筒靴款式还镶嵌着一圈翠绿色宝石的白色鞋子里,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双鞋肯定很昂贵吧?李中秋一动不敢动,他低头看看鞋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心惊胆战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自己身上这些东西肯定能卖很多钱,要是让爸爸看到了……
想起不久前还要一放学回家就得出去捡破烂卖钱,天黑以后回家不仅要把钱都交给爸爸,还要被搜身以后才能去做家务的经历,李中秋紧紧咬住了下唇,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他一定会好好爱惜新衣服的,也会好好听温蒂的话,只要能让他留在这个地方,不把他送回家里去,就算是让他天天和那个可怕的“陛下”呆在一起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