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绮还是在水榭旁的榻上,不过人已经看起来没事了,也不张罗腰疼了。
也许是懒得装下去了。看到慕锦来了,眼皮也没抬一下。她叫宫人搬来了一个长条金丝楠木案桌。桌上摆了糕点果酒等物。
朱绮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这桃花酒果然不错,郡主要不要来一杯?”
慕锦看到她就火大:“司徒大人与你无冤无仇,而且……而且如果殿下真的爱重他又为何要给他这样的难堪?”
朱绮样子在笑,眼底却全无笑意,道:“不然你让我如何?远远的看着他,不敢说话,不敢越雷池一步,十年二十年就这么一直远远的看着?”
朱绮忽然扬手把酒杯扔进了湖里,回头厉声死死盯着慕锦道:“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只要有陛下在!只要他还是大相!我就永远什么都没有!”
慕锦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栽进另一侧的湖里,却被人给捞住了。
一道清爽的女声:“郡主小心。”
慕锦抬头一看,是荆唯。
她从人身上起来,这才看清全貌,荆唯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笑起来还是神采奕奕的。一身武士装扮。最要命的是,她身后好像背了一捆竹子条一样的东西。
慕锦困惑:“你怎么过来了?”
荆唯松开慕锦,大大方方走到一旁,跪在了朱绮面前,朗声道:“末将前来负荆请罪!末将言行无状,冲撞了坤芳殿下,那日京都大街起因都是因为我非要与卓莎郡主抢,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殿下要罚,就罚我吧,只要能让殿下出气,怎么罚都行。”
朱绮看着跪着的人一眼,哼笑一声。
慕锦走过去拉了拉荆唯:“走,跟我回去,干嘛跪她!”
荆唯稳稳的跪着,不动如山,慕锦那点力气根本动不了人分毫。
荆唯是个懂事的,如今朱颜和朱绮闹的很僵,司徒君又折了面子。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这事总有一个要出来扛的。
慕锦拉不动她,站在一边心里有些急。朱绮那些阴损的法子她有耳闻,荆唯在这里是讨不到好处的。
朱绮笑道:“你来领罚?”
荆唯低头:“愿受责罚!”
朱绮笑了起来,“我刚刚杯子不小心掉湖里了,你帮我捞上来。”
荆唯把身后的荆条给卸下来,二话不说跳到湖里。那湖看着很浅,跳下去却发现很深。荆唯一下子就扎进湖里没了影子。
慕锦有些心急,这是个能淹死人的湖,之前的慕锦就是这么死的,她哪里会不知。站在岸边焦急的叫道:“荆唯!荆唯!”
她叫了好半天,湖里没动静。荆唯不会就这样再也上不来了吧?慕锦慌了,高声冲朱绮叫道:“你好歹毒的心思,这湖水多深你最清楚!长公主是打算杀人吗?!”
朱绮嗤嗤的笑,样子有些癫狂:“你给我闭嘴慕锦,少管闲事。”
远处的湖面突然从水面破水而出一个人,正是荆唯。她已经在湖中心的位置了。
慕锦大喊:“快上来。”
荆唯手里举着酒杯,一点点游回岸边,湿哒哒的上来了,双手呈上:“坤芳殿下,您的酒杯。”
朱绮没想到她能上来,表情玩味的看人一眼,冷笑道:“你有种。”
“来人。”朱绮高声喊道。马上一群家丁跑了过来。朱绮指着地上的荆条,命令道:“给我打。”
荆唯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黏在身上,此刻一点反抗都没有的跪了下来。
一个家丁上前,捡起藤条站在人身后就开始抽。一鞭子下去就见了血。
朱绮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幽幽道:“看到地上的藤条了吗?一根一根抽,抽到全部断了为止!”
“是!”
那藤条根根都看起粗壮结实,别说全部抽断,就这一根抽断也要了人半条命去。慕锦当即道:“慢着。”
那家丁停了手。
朱绮道:“我让你停了吗?继续给我打!”
家丁又开始打。
荆唯的背上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不管平日荆唯怎么不靠谱,大大咧咧,这始终是个姑娘家,就这样抽真是要活活把人给打死。
慕锦道:“朱绮,你最好想清楚,谋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朱绮面色不悦,看起来已经状态非常不好,眼神有些狂热,又高声叫来几个人,把慕锦给按住了,道:“继续打。”
慕锦被一左一右两个死死按着,心中气恼:“你们好大的狗胆!给我松开!”
然而对方还是死死压着。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荆唯的背上已经不能看了。黑色的武服下面已经渗出暗红的血迹。
慕锦看的心惊肉跳,大声道:“荆唯,你给我起来,你听到没有,别犯傻!她这是要你死!你听到没有!起来!快点!”
荆唯早已没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背对着她,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
不知打了多少鞭子,第一根藤条断了。第二根又续了上去。慕锦不知不觉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朱绮现在就是在泄愤,她完全不顾人死活。她已经疯了……
慕锦哽着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荆唯,我求求你,你快点起来,你忘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去喝酒的。你身上还有保护大景皇宫的责任!荆唯荆唯!”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嗓子都哑了。可是荆唯就是不回答她。
慕锦绝望的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要这么无助,为什么?
她忽然拼了力气挣开压着自己的人,冲向荆唯,想也没想就把人被抱住了。整个人护着她的背。
荆唯气息不稳,猛的被人一撞,闷哼一声。荆唯的声音低低的:“郡主,松手。”
慕锦道:“不松!你今日不跟我回去我就不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给打死!”她就这一个朋友,如果今日护不住,她也死了算了!
身后的人果然不再打了,他们能硬着头皮打荆统领,但是打郡主,陛下如果怪罪下来,还不是要掉脑袋的。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稍显年轻的男声:“哎呦,这是作什么,姐姐好大的火气啊。”
慕锦闻声回头,来人是个青年,模样俊俏中带着一点不羁的邪气,一身象牙白的锦服,腰间挂着一块通体透亮的玉佩,身后跟了一群带着刀剑的随从,看起来是个金雕玉琢般的贵人。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第五十七章
朱绮本来充满仇恨的双眼望到青年, 双眼一怔, “庆弟?你怎么回来了?”
周围人齐齐跪地:“给庆王爷请安。”
慕锦心中也吃了一惊。
先陛下有二女一子, 最小的便是这朱行庆, 庆王爷。朱颜为前任大相所出,而朱绮和朱行庆则是同一个父亲文康君所出。
一直听闻这小王爷是个游山玩水的性子, 常年云游四方。没想到今日却见着了。
朱行庆淡淡道:“平身。”又走到近前, 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荆唯,皱着眉头没事人一般笑了起来,道:“姐姐何必生这么大气呢, 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事情?”
朱绮忽然怪叫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被朱行庆扶着, 倚在人身上哀哀地哭出声来:“行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大概早已经忘了自己打荆唯的初衷,她需要的只是发泄。那些永无救赎的思慕,那些十年如一日的求不得。
朱绮哭的声泪俱下,慕锦看了看荆唯的伤, 又实在对朱绮也可怜不起来。
朱行庆朝人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带走。看来也是旧相识, 慕锦朝人点点头,赶紧扶着荆唯就往外走。
慕锦把一身伤的荆唯带回了营房,她手下的兵将见状顿时群情激愤:“谁把我们大统领打成这样?!”
“我跟他拼了!”
“对!拼了!”
慕锦一阵头疼, 这群武人神经粗的可怕,一点分不清轻重缓急,她缓了口气道:“别废话了, 快去请军医。准备热水和纱布。”
慕锦把人扶回房间看人背上鲜血淋漓,根本不能躺着,只能趴着。
荆唯趴在床上笑了笑:“郡主……这次多谢你了。”
慕锦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傻?长公主根本没多大事情,她只是借机修理你你看不出来?”
荆唯虚弱一笑,牵动了伤口,嘶了一下:“我不想让陛下难做。”
慕锦懒得说她了,站起身刚要抬脚去厨房看看,却听到一阵呜呜的声音。
她站定凝神细听,一阵微弱的声音从一旁的大柜子里传来。
慕锦吓了一跳,拿起一旁墙壁上挂的剑就靠了过去。荆唯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郡主……别担心,是卓莎。”
慕锦一愣,当即打开柜子。卓莎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柜子里,嘴巴里更是塞了厚厚的布条。目光仿佛要喷火。
慕锦取了人口中的软布。卓莎一被松口就破口大骂起来:“荆唯你个脑子有病的!你敢绑本姑奶奶的!你骗我来喝茶就是来绑我!哼!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桓慧郡主,给我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