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又如朱绮自己所说,她全是为了皇家颜面和朝廷颜面大公无私而杀人,她却也是不信的。她才不信这个神经病有那么高的觉悟。
所以她又到底为了什么呢?
慕锦想不明白,一时间没说话,朱颜却忽然发话道:“坤芳僭越,干涉朝廷选纳人才,罚俸半年,斋戒三月,禁足公主府。好了,我累了,退下吧。”
“陛下,陛下!”朱绮忽然大叫起来。“陛下,我这都是为了您啊!”
早有侍卫过来,把长公主一左一右夹带着拖了出去。哭声一直传了老远都不消停。
慕锦愣在一边,没说话。这就……完了吗?
然而好像这就是结果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她坚持查案的时候,朱颜对她说,不管你查不查,多半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当时不懂,现在却隐约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千辛万苦,搭上了两条人命的代价,换得的所谓公平,又到底值不值得呢?
慕锦一时间情绪有些低落。
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又哪里来的当真同罪?真杀了对方不成?她可是陛下的姐姐,骨肉亲情在那里,除非犯了什么特别大的罪,不然,一条普通士者的命,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朱颜从高高的宝座上走下来,拉了拉慕锦的手。
慕锦本能的抽开了,把脸转到了一边。
朱颜叹口气道:“阿锦,你在怨我?”
慕锦苦笑道:“我在怨我自己,我没能治林采的罪,也没能救她。我忙了这么久,好像什么也没干成。我当真是无用的。”
朱颜叹口气,顾自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有太多身不由己了。我也是一样的。”
慕锦道:“陛下,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因为我?”
朱颜看人一眼,眼若秋水,忽然有些不忍心般,走过来轻轻抱住人。
一股甜甜的芳香,慕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平复了很多。
朱颜在人耳边轻轻道:“阿锦,别去管朝堂那些事了,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别去管了,不适合你。”
慕锦鼻子呼吸着人身上清甜的芬芳气息,差一点就要松动了,然而她微微镇定了一会,还是轻轻推开人:“对不起陛下,虽然这次我失败了,但是我还没打算放弃。”
她这样说话有些生硬,蛮不适合这片刻温柔旖.旎的气氛,但是她还是说出口了。
朱颜看了看人,忽然笑了一下,无奈道:“算了,我是忘了,你这个性子又怎会安分得下,是我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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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朱颜说了那般豪言壮语,不放弃之类的。
但是慕锦自打那以后,着实丧了好长一段时间。整日窝在自己的灵妍殿里闭门不出,什么人都不见。荆唯来找过人几次,还暗示性的表示要带她去“好地方”,都被慕锦给婉言谢绝了。
心情不好就是不好,哪里还有心情出去泡男人。万幸朱颜并没来打扰自己,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不该迁怒,她只是怨恨自己无能。但是始终有些别扭着。
碧桃倒是开心了,心满意足道:“郡主你终于安生了,不天天往外跑了。”
就这么挨了些日子,发榜的日期到了。
这一日,慕锦还是如平日一样懒起,迟迟梳妆。但是心却和往日不太一样,有些吊着般。
夏西宁在她的努力下算是稳了。
慕锦对于自己亲自监考的一次殿试,心中其实是带着一种神圣的荣誉感的。
她其实很想看看那些新晋的优秀士子们,看看他们授官带加冕,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经过她这么一闹,入职礼部的事情算是彻底黄了,她几乎没脸再去见大相。
对了!慕锦忽然想到,礼部的很多科考资料还在她这里,一开始大相为了考她,她从礼部拿了很多卷宗回来,自己一忙就给忘了。
这是得送回去的。送个资料应该没问题吧,顺便看看新晋士子?好像也是可以的。
慕锦颓丧多日的心情终于有一丝回温,打定主意把卷宗都整理了出来。
碧桃端茶进来看人道:“郡主这是干什么?”
慕锦头也没回道:“礼部的东西,要送回去的。”
碧桃道:“那不用麻烦郡主,我来就好,我帮您整理好,然后让卫喜给送过去。”
慕锦:“……”这丫头ky的功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慕锦嗯哼一声道:“送什么送,礼部的卷宗是你们随便看的吗?”
碧桃忙道:“奴婢绝对不偷看。”
慕锦不满道:“谁知道你们到底偷不偷看,看了我也不知道,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送去一趟吧。”
碧桃:“……”她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小声嘀咕:“想出去直说嘛。”
慕锦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核桃,顺手丢到人身上,小丫头急忙躲着跑走了。
礼部门口有些热闹,进进出出人来人往。
看来等榜的很多。
不过这条街看起来似乎热闹的有些不对劲。慕锦放远目光,往街远处看了看。不远处忙忙碌碌像是在搬挪着什么东西。
恰好礼部大门口走出来一个官员,是个年轻的侍郎,姓冯。
冯侍郎见了她眉开眼笑道:“郡主这是休息好了。”
慕锦:“?”
冯侍郎道:“大相一直在等着你呢,听说你病了,我们还着实担心了一把。”
慕锦听的一头雾水,也没来得及和人仔细分辨,望着不远处忙忙碌碌抬东西的那边问道:“那边是?”
侍郎道:“巫医院失火,这不,很多药材都烧没了,紧着添置呢。”
原来是搬到这里了,刚好和礼部在一条街上。
慕锦忽然想到那个可怜的殷大夫,事实证明他确实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却被吓的不轻,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
对了,还有荆唯,她真是把人晾了有些日子了。
唉,怎么就闭关几天,突然有种白云苍狗的感觉了呢?
慕锦抱着卷宗发了会呆,回过神的时候冯侍郎已经走的没影了。慕锦迈步往里走,礼部气氛有些热闹,几个别部的大人不忙的都过来站在院子里闲聊。
慕锦一路穿花拂柳般走过丛丛人群,直接到了办公的厅堂。
大相正坐在里面,少有的很空闲的样子,在喝一杯茶。
见她来了,放下茶盏道:“阿锦病好了?终于来当值了。”
慕锦把厚厚的卷宗摞到一边的桌子上,呼一口气道:“大相,您别打趣我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第二十一章
司徒君含笑看了人一眼,“哪里的话,陛下说你病了,请了假。阿锦当然就是病了。现在病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慕锦整理卷宗的手一顿,大相这意思是……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人,帅大叔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人:“阿锦,该回来了。”
慕锦觉得心脏都要停掉了,她颤着嗓音道:“大相……我闯了那么多祸……我不能……我今天来,就是送卷宗的。”
她已经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语气有些哽咽。
司徒君站起身走到人身边,慕锦不由自主低下头,像个犯了错误被老师训的小学生,然而旁边的老师却并不严厉。
是她自己的羞耻心,让她无地自容。
司徒君站在人身边轻轻道:“阿锦,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要查吗?”
慕锦大脑空置了这么多天,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她认真思索了一番。她还会查吗?难道因为查不出,就要让无辜的夏西宁牺牲吗?就要让一切将错就错吗?
慕锦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定定望向司徒君温润的眼睛里:“查,我还是会查的,只是不再像这次这么鲁莽,我会保护好证人。”
司徒君笑了,道:“既然同样的事情,阿锦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说明你并不觉得选择是错的。阿锦又在自责什么呢?”
“我只是……”慕锦有些说不下去,“我只是觉得给你和陛下添了很多麻烦,而且最后,马上要查到了,却被长公主临时搅乱了。我……很不甘心……又很气我自己。”
司徒君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阿锦。”
哪里好了?全是烂摊子……
司徒君忽然下意识的往下门口一样,没人,他又转回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阿锦,不是你的错,不用太自责,有些事情,就连陛下也没办法。”
慕锦听出了点弦外之音,但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困惑的望了大相一眼。
对方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一个林采真能买通巫医院的药童和禁卫军的侍卫?”
慕锦愕然……她看事情往往看的太近,一个线头揪着一个线头,见点不见面。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林采居然能买通?朝廷选官就连郡主都要经过考核,对人才选拔如此严格,谁敢顶风作案?
司徒君悠悠道:“且不论地方买官的事情,远离庙堂,诸事繁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很多时候确实管不过来。在朝廷,谁有这个胆子敢行这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