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宝刚从热乎乎的怀里拿出来,温温的,闪着神圣的光泽。
“啊?”苏筱宸七岁了从没见过真的元宝。
小元宝放在手上,温暖了他冻僵的掌心。
“过年了,赏钱,给你。”小孩子话还说的不是很流利,但是笑容特别好看。
那一个小元宝,拯救了濒临绝境的苏筱宸。他用那个元宝换了银子,买了衣服,吃了饱饭,还找到了住处。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孩子随手给的赏钱,却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苏筱宸每天都去那个墙根底下等,希望能再见到那个小孩子,道一声谢谢。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没想到再见到那个小孩子竟已是一年之后,小家伙长大了些,可还是瘦瘦小小的,穿一件白衫,极好的缎料,看到他居然还认得,笑呵呵的甩开了下人,奔过去,也不嫌他脏,抓住他的手。
“我是小七,你是谁?”
“我,我叫三儿。”
“嘿嘿,那我就叫你三哥哥。”
那一年的春天,苏筱宸一直记得,柳树上的嫩芽绿的晶莹,河边的野花黄的烂漫。他跟在裴小七身边,把小七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刻在脑子里,那是他幼小生命里唯一的关于美好的记忆。
半年之后,裴小七随着家人回洛阳了,苏筱宸才知道原来小七的家不在这里。小七临走时又给了他一个元宝,“三哥,你以后要来找我。”
可是苏筱宸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洛阳在哪。
他拿了那个元宝去了一个戏班子,双手奉给了班主,就这么拜了师进了梨园。戏班子里的孩子不少,但是各个的都敲他不顺眼,因为他虽然八岁,进戏班子却已经是算晚的了,戏班主如果不是看在那个元宝的份上说什么都不会收一个这么大的毫无基础的孩子当徒弟的。所以他就只能更刻苦,拼命的学身段,练基本功。后来他师父才觉得收他为徒是收对了,因为这孩子虽然岁数不小了,可身形条件极佳,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媚气,洗干净了之后长得也好看,大眼睛水灵灵的会说话。这才下决心好好培养这个好苗子。
苏筱宸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登台了,专唱幽怨的旦角,名气也就这样一点点起来了,三年之后他已经名满江南,成了一票难求的名角。
他一直都记得裴小七的那句话,所以那一年他终于去了洛阳,进了裴府,给裴家人唱戏。三月里的艳阳天,春光明媚,裴家大院里树影摇曳下,他一眼就认出了小七。而彼时的裴小七也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了。
温泉池边,一壶花雕,苏筱宸与裴小七对坐凝视,月上柳梢头。他说小七我来找你了,我要一辈子守在你身边报答你的恩情。裴小七却只是浅笑,继而一声叹息。
小七说,三哥,我在等一个人,等了两年了,可他还不来怎么办、
苏筱宸说,那我就去帮你找他,把他带来给你。
小七笑了,说三哥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苏筱宸后来才知道小七等的这个人竟然是皇上,而小七要他做的事情,却是进荣王府。
“要想接近皇上,只有跟着荣王进京这一条路。你做了荣王的男宠,再想办法联络宫里的人,自然就能见到皇上了。”裴小七如是说。
苏筱宸义不容辞的做了,在楼书珩面前唱了一首《苏幕遮》,又敬了王爷一杯酒,回头就坐上了荣王回京的马车。
可是他却始终找不到机会联系宫里的人,因为荣王并非他所想的一样真的好男色,他这个三夫人只是虚设,又何来得宠可言。在王府里待得久了,一边察言观色做足了面上功夫,一边小心留意探知了各种暗潮汹涌,可他始终还是个最得闲的三夫人。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年,王爷府上的夫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好不热闹。可洛阳的裴小七却已经等的没了耐心。苏筱宸万般无奈,找个过节的日子跟王爷提议进宫为太后唱戏,这才终于踏进了那座宫门。他没有见到皇上,只买通了一个太监让他帮忙传个话,皇上,你还记得洛阳城里的裴小七吗?
没有回音。
完全是石沉大海。
苏筱宸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裴小七,他答应了帮他,却根本帮不上。万般焦虑之时,却忽然得知,王爷这次出巡又带回来一个七夫人,据说是洛阳大户的小儿子,天下第一美男子裴安。
苏筱宸大惊失色之后,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可以跟小七相伴左右了,可忧的是,小七这般破釜沉舟真的值得吗?
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永远是站在小七这一边的。
他帮助裴小七打掩护,让小七终于和皇上见了面。可是见面之后的小七却并不高兴,反而更忧郁了。然后小七告诉他一个让他惊得不知所措的秘密,小七说,他见到楼鸢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喜欢他了,而现在他真正喜欢的人,是王爷。
苏筱宸不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全天下最不可能喜欢裴小七的人,就是荣王爷。裴小七为了进王府不惜用桃花醉这种招数,荣王对他只能有厌恶,又怎么可能会喜欢?
而另一边,终于搭上线的皇帝,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手?
他明知道小七自己掉进一张自己编织的网里无法自拔,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他眼看着裴小七一次又一次的在王爷面前邀宠之后却是黯然神伤,却只有心疼。
他想他只要陪在小七身边就好,总有一天小七也会放弃王爷,喜欢别人的。
却没想到心灰意冷的小七竟然要跟段瑾逃走?
小七是任性的,孩子气的,他懂。可是,他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跟别人走了?那他苏筱宸算什么?小七走了,他苏筱宸还留下做什么?
那一年寒冬,他用一个小元宝救了他的命。那一年初春,他用三滴神仙水害的他魂归西天。
明明他才是最疼他的那个人。
我听了苏筱宸的故事之后,觉得心情特别复杂。也终于懂了这个平日看似闲散无忧的三夫人眼中时常闪现的那抹忧郁,究竟是为何。
“三哥,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让你和以前的小七再见一面。”
苏筱宸摇头,“你不要救我,让我死了,就能见到他了。”
“三哥,逝者已矣,或许这样的结局对小七也是个解脱呢?你又何苦非要抓住过去不放?未来还有很长,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呢。”
“我的命是小七的,他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苏筱宸苦笑。
“可是你死了,会有人很伤心的。”
“谁?谁会为我伤心?”苏筱宸抬眸。
“你兄弟我啊,还有六哥!你不知道你刚刚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三哥,我觉得,其实你还是该向前看的,六哥他人不错。”我说的语重心长。
“老六是个好人啊,可惜,我利用了他,他还以为那一晚我们喝醉了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只是故意要骗他,好让他对我放松戒备,我才有时间偷着出来绑架你。”苏筱宸叹气。
“啊?你的意思是,你俩其实是清白的?”我的语气非常惋惜。
“当然。也只有乔映阳那死木头疙瘩才会真以为发生了什么。”
门口忽然一声脆响,药碗落地,摔得粉碎。
乔映阳站在那里,脸色定格,被雷劈了一样,黑得冒烟。
“六哥......”
我觉得这事怪我,怎么就这么没有背后说人话的命。
“药洒了,六哥,你快去再弄一碗啊。”我又说了一句。
乔映阳没说话,转身走了。
苏筱宸笑了,“我总之是要死的命,还喝什么药啊?”
“你就别再提死不死的了行吗?乔映阳都被吓到了!”我觉得略烦躁。
“王爷不会放过我的,我动了你,就是碰了王爷的底线。”
“王爷那边你不要担心,我去说。三哥,咱们兄弟一场,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我说着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六哥一会儿端了药来,你再哄哄,别让他气坏了。”
苏筱宸眉眼弯弯,没再说话。
走出苏筱宸的屋子我才觉得有点晕,也是啊,我这又是溺水又是放血又是发烧的,妈蛋老子还是个病号呢!
楼书珩坐在我房里,一言不发。翠微和裴福出去瞎玩回来见到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巴巴的站在门口,见我回来,急忙凑过来,“七夫人,你可回来了。”
这俩奴才自打来了温泉行宫就一直撒丫子乱玩,成天也不见人的,自然也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天之内,他们的主子经历了怎样的水深火热。
我摆摆手让他们下去,独自进了屋,关了房门。
“苏筱宸醒了?”楼书珩问的冷冰冰。
“嗯。”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你跟他承诺会原谅他?”楼书珩问。
“嗯。”我点头。
“他差点害死你,你就这样原谅他了?”楼书珩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