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楼书珩直截了当的问我是不是来辞行的时候，我干笑了两声，还是默默点了头。
算了，说不出口的话由他先说了，倒也轻松。
“你什么时候走？”楼书珩问。
“今晚。”我回答。
楼书珩的神色一暗，“也罢。”
这话里的意思，我没琢磨明白。这小子是舍不得我的意思么？
“楼兄，咱们虽然相识不长，但也算的一见如故。今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希望咱们有缘能再见。”我正色道。
楼书珩嘴角微微弯起，“裴兄，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干脆。这世间的因缘际会，又有几个人能参透呢。”
他这句话的意思，我又没琢磨明白。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累，没事总玩什么深沉啊。
“楼兄，我愿你能一直这样清闲脱尘。”这是我能说出口的，最文邹邹的，真心话。
楼书珩看着我，那眼睛里含着笑意，“裴兄，我也愿你能一直这样随性善良。”
呃......随性善良，这俩词放一起，怎么让我联想起很傻很天真？我看着楼书珩，总觉得今日的他与那一天和我闹别扭时不大一样。比起那天他的真情流露，今日的他却淡定内敛的许多。那脸上也看不出多少离愁别绪，仿佛对我的离开一点都没有舍不得似的。
又默默的小失落了一把。
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又何必刻意渲染那些离别感伤呢。我又安静的陪着他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对他一拱手，“楼兄，保重。”
楼书珩站起身，微笑着对我还礼，“裴兄，走好。”
我最后又望了一眼那翩翩身影，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沉默是今日的小道。
我沿着那条碎石小路走回长廊，又沿着长廊回到了院子里。进了屋就躺下，对翠微和裴福说累了要休息，晚饭也不想吃了，不许打扰。听着翠微和裴福离去的脚步声，我深吸了口气，然后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夜幕降临。
三更天，更深露重。我爬起来，整理好行装，背上那个大包袱，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沿着小路走到了约定好的西院墙根下。因为没有手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可是一到了地方却发现乔映阳还没到，而对面东边也尚无一点动静。可能是因为情绪太紧张，所以数错了打更的次数？
于是就坐在墙根底下，等。干巴巴的等实在太无趣，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为了保持神经的活跃，我开始数数。从一数到一百，从一百数到一千，从一千数到一万，从一万数到......不知多少的时候我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候发现东方天空已经泛白，我打了个喷嚏，然后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我被耍了。
乔映阳根本就没来，苏筱宸也没有放火！
这两个孙子！一股明火蹭的一下就窜上脑门，我站起身，却因为坐得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又跌在地上。等我背着大包袱像个丧尸一样想要去找乔映阳和苏筱宸算账时候，迎面却碰上几个人。
我定睛一看，嚯，真齐全，从大夫人到六夫人，全走过来了。
见到乔映阳那张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扑过去，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抓着他的衣服领子，“你们TM逗我！”
乔映阳看着我，眼中全是复杂的情绪，想要张口说话，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七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大夫人开口了。
我没理他，继续抓着乔映阳，一拳挥过去。乔映阳没躲，可我的拳头却被苏筱宸抓住了。
“三哥，你也骗我！”我有种杀红了眼的感觉，对着谁都想咬一口。
苏筱宸满目凄凉，“老七，咱们有话回去说。”
“你们知不知道我在墙根底下等了你们一晚上！”我已经出离愤怒的脑子都懵了。
“啧啧，七夫人还真会挑地方，大晚上的跑墙根底下蹲什么啊？”五夫人李茉晗阴阳怪气的开口道。
“关你什么事！”我恶狠狠的瞪过去。
“是啊，明明就不关我们几个的事儿，可被你连累的我们几个也被王爷罚站了一个晚上，你说这要怎么算？”李茉晗瞪了我一眼。
被王爷罚站？我愣住了，看向苏筱宸，又看看乔映阳，他们两个谁都没说话。
四夫人段瑾走过来，拉了我一把，“七夫人，大家都一晚上没休息，咱们还是别站这里了，被下人看到了也不好。”
二夫人许离秋走过来，经过我身边，只看了我一眼，又过去对大夫人道：“大夫人，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便和二夫人一起走了。
五夫人那个爱惹事的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四夫人拦住，“四夫人，咱们也赶紧各回各屋吧。”
剩下我，苏筱宸，乔映阳三人。
一轮红日已经冉冉升起，天地明亮，芳草馨香。我看着那俩人，都是一脸颓然，神色疲倦。
“三哥，六哥，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都知道了。”苏筱宸的声音有些哑。
乔映阳仍是傻站着，不说话。
我眼前一黑，声音打着颤：“王爷，怎么知道的？”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昨晚正准备着，忽然就被叫去王爷那里了，结果一到就发现，七位夫人除了你，都被叫了去。”苏筱宸叹口气。
“那王爷说了什么？”我觉得胸口开始发闷。
“也没说什么，老七，你知道咱们王爷最可怕的时候，就是不说话的时候。我们六个谁也不敢开口，就那么站着，然后王爷回了内堂，却也没允许我们回去，结果我们六个就站在中厅里站了一夜。”苏筱宸面色如土。
我忽然觉得天地又震了一下，然后身子轻飘飘的......
第15章
我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乖孩子，从幼儿园起就各种惹事，小学时候因为打架闹事经常被班主任点名批评，上了中学之后不怎么打架了，也不是不想打，实在是因为身高发育有些迟缓，瘦弱的小身板打不过那些大个子们。但这种先天不足丝毫没有阻挡哥继续在坏孩子的道路上茁壮成才，武力上拼不过，哥就跟他们耍心眼儿。所以高中毕业时候我们班同学对我的一致评价就是，裴安啊，就是那个身高不高但是蔫坏蔫坏的。
我姥姥希望我做个安稳的孩子，所以给我取名叫裴安，结果我偏偏就不安稳。这种事与愿违的惨剧在取名方面其实层出不穷，比如我小学同桌一个小姑娘叫文静，结果就是全班最活泼的那个，再比如我初中一个好哥们叫佳帅，结果他就越长越残。所以我老早就打定了主意，将来娶了老婆，生了娃，绝对要起个不那么高上大的名字，伤不起。
娶老婆，生娃，然后有个小窝，想想就开心。
我醒来的时候见到翠微正给我头上敷帕子，白白胖胖的小手那叫一个软。我抓住那只小手握紧，默默叹了口气。
翠微傻呆呆看着我，“七夫人，您醒啦？”
我想说话，一开口就觉得喉咙一片火烧。“咳咳......”
“夫人您快喝点水。”翠微给我倒了茶。
“我睡了多久？”我喝了口茶水问。
“也有三四个时辰了吧，是六夫人把您背回来的，三夫人在您床边坐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去。”翠微那小模样，一看就是想问我昨晚怎么了又不敢问的。
我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头还有些沉，但并无大碍。老子的抗打击能力就是强。于是下了床，推开门，见院子里一片光景大好，还有什么好愁云惨淡的呢。不管不顾身后翠微的呼唤，我挥一挥衣袖，留下句“我出去走走”便出了院子。
可是又不知道该去哪。左拐去看看乔映阳？还是直走去瞧瞧苏筱宸？可是见了面还有什么好说的？算了，我向右一拐，又踏上了那条长廊，走到一半路过后厨，我停下脚步，进了后厨抱出两坛酒。穿过小石子路，来到小池塘边。空无一人。
楼书珩不在。
也罢。
我便将那酒坛子往他常坐的位置上一放，自己坐到边上，打开一坛酒，芳香扑鼻。这香味可比苏筱宸身上的熏香好闻多了。对着坛子咕嘟嘟灌了两口，香甜清冽的液体下肚，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太多事情压在胸口，不敢想，想多了就剩一个字，愁。算了，明日自有明日福，眼下一派空明清幽，还何必费神想那些个烦心事。
只是，就我一个人。
我咧着嘴自己傻笑，一边抹着嘴，一边嘟囔，“楼书珩啊楼书珩，今儿个难得兄弟给你捎了酒，你还没福气喝。”
小池塘一片宁静，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才发现我酒量这么好。整整一坛的竹叶青，就这么被我空腹喝干了。早知道老子有这酒量，当初就该去应聘做销售，赚大钱。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看着地上的影子，双眼迷离，数了一遍是两个，数了两遍还是两个，嗯，我应该是醉了，都出现双影了。于是手撑着地站起身，脚步摇晃着，打了个嗝，我很好，我很清醒，我能走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