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爹忽然严肃地唤了我一声,见我朝他看来,便语气认真地说道,“你当真要和那观鸟人在一起?他又不是什么雌雄莫辩的兔儿爷,你倒是来说说看,一个与爹同岁的老妖精究竟是哪里将你迷住的?”
我听得蹙眉,含糊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道:“我在他上面。”
爹顿时被我哽住,许是想起了那日观莲音五雷轰顶的毒誓,神色便变得复杂起来。他背着手在桌边徘徊,半晌停下脚步,取出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在之前的符纸上,蘸了墨在上面哗哗地书写起来。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站起身来刚想去瞧瞧上面的内容,便看到他将吹干的宣纸卷成筒状,绑在一只纸鸽的脖颈上,看着它飞出了窗口。
我茫然道:“爹,这是在干嘛?”
爹平静道:“写信给观家家主观荷韵。”
不会吧,爹难道真的打算向青鸟观家讨说法?我暗自对比了一下观家和我们令狐家的实力,打心底为爹捏了把汗,觉得观荷韵不来把我这个以下犯上的小修士宰掉就很不错了。
“你执意要和观鸟人在一起,爹不好反对些什么,既然他甘愿在下,我也就勉强信他一次。”爹在我面前坐定,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我令狐家的二子,定要做迎娶的那方才行;观鸟人若是想和你长久,就必须嫁到我们家来。这门亲事若是他们观家不答应,便就此作罢!”
我恍惚了好久,才堪堪明白爹的意思。
这是要我……娶观莲音为妻?!
☆、第三十六章
“爹,您是说要我娶世叔过门?”
爹哼哼道:“不然呢?若是不给他一个名分,他对你始乱终弃怎么办?做我令狐乾的儿媳,是他观莲音的福分。”
我凝眉沉思了许久,欣然道:“也好。”
我身为冰人出道这么多年,包办过无数豪门世家的亲事,却还没有亲自穿上过爵弁之衣;想到自己会是令狐家这一代最早成亲的,心中便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也许是我荡漾的神态太过欠踹,爹的俊脸抽搐了几下,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千里传音符,沉声道:“今日无事,你先行去给城主及城主夫人问早吧,我得给你爷爷和你娘传个话。”
正想象着观莲音凤冠霞帔的模样,爹便出言赶人了。我看着他和他手中渐渐发光的符箓,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想了想问道:“爹,这广陵城的城主司徒烟究竟是个什么人?”说罢压低声音道:“你带我和南南北北来这里,定不只是为了贺寿吧?”
爹扫了我一眼,失笑道:“你小子就是伶俐。”他朝我勾勾手,我便赶紧凑过去把耳朵递上,下一刻便听到他小声道:“司徒烟虽为广陵城之主,却是出身于楼兰,你爷爷怀疑他是纯阳真人,便派我来盯着他……此事暂不可告知定云宗,你也千万别讲给观鸟人,知道了吗?”
我石化了。“纯……阳……真……人?”我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眼前隐约浮现出司徒烟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以及*的胡须,登时打了个激灵。
那不是吕洞宾吗??!
“爹,您可别说玩笑话,纯阳真人是八仙中最为俊美风流的一位,怎会生成那般模样?”我扯过爹的耳朵,小声地嘀咕道,“未免也太妖异了一点,哪有半点仙人的出尘气质。”
“这有什么?八仙的转世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司徒烟的灵根慧根皆无瑕疵,残缺的便只是性子了。”爹低声说着,似是也想到了司徒烟那怪异的装扮,与我同时抖了抖肩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说他穿得花哨倒罢了,做个阴柔的美男子也可,偏偏不刮那下巴上的胡须,让人看了好生难受……”
待两人暗搓搓地议论完这位疑似吕洞宾转世的城主,我们面前忽然出现了千里传音符的金色波纹。爹朝那张闪光的符箓看了一眼,顿时换上严肃的表情,挥手将我赶了出去。
因为此时的我满脑子都是成亲的事,所以并没有把爹的轰赶放在心上,也不再去想那位古怪的纯阳真人转世,心情颇好地在司徒家的清修福地中逛了一圈,在纸鸽的引领下朝那富丽的殿宇走去。向城主夫妇问早的时候,我发觉司徒烟的装扮似乎比昨日还要*几分,对我也很是亲密,不过并不是林婉秋那种对待猎物的亲密,也不是青莲刻意的引诱,仿佛我们是什么老友一般。
广陵城比往日热闹了一些,为司徒烟贺寿的各族名修接踵而至,不似焚香城时桃色的求亲氛围,绿水青山下的皇城看起来很是庄重。若没记错的话,司徒烟今年应是一千岁寿辰,这般年纪在五湖四海的老修中虽称不上大,可也是值得庆祝的整数岁,据说一向喜欢神隐的静虚真人也会亲自到场,面子不可谓不大。
知道尹随风还在城中徘徊,闲来无事的我便换了身衣裳去寻他,目光扫过城中来往的百姓,不多时就在青色的城墙下看到了他萧瑟的身影。
“尹大哥。”我唤道。
尹随风回过头来,朝我抱拳道:“西卿兄弟。”
我见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来往的姑娘之间,略带黯然的眼神令人很是不忍,于是拍拍他的肩,叹气道:“尹大哥,若是她与你注定无缘……”话还未说完,尹随风便抬起头来,很是坚定地看着我道:“有缘无缘,这一世未尽,又怎能早早盖棺定论?”
我收回手,心中生出些许佩服之意,道:“尹大哥说的极是。”
尹随风似乎比在焚香城时更闷了些,见我不开腔,居然也就不再说话,仍是在广陵城来往的百姓之中张望。“吾常常在想……”许久,他低下头来,将挂在身后的斗笠戴上,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是不是她瞧不上吾,即使擦肩而过也匆匆离去,不愿与吾相见?”
我摆手道:“哪有的事。尹大哥一身龙族傲骨、气度不凡,就算她对你没有情分,也断然不会厌恶拒绝,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看着尹随风这副因爱痴狂的模样,我打心底觉得不解,也有些隐隐的羡慕,毕竟这等滋味是我从未尝过的。“西卿兄弟不必再舍身陪吾。”与尹随风一起在微凉的风中站了片刻,他侧过头来对我道,“吾不想,令汝一起沉沦在无望中。”
不远处,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与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擦肩而过,我盯着他们凝神看了许久,笑道:“尹大哥,西卿怎可能会沉沦在无望中呢?其实只要用心去看,这世上有趣的事物其实多得很。对于身为冰人的我来说,若是运道好的话,今日便能促成一桩大好姻缘了。”
尹随风不解地道:“此言何意?”
我抬手指了指渐渐走远的姑娘与书生,道:“这两人一个是进城考取执事官的书生,一个是城郊的农家姑娘,两人看似毫无干系,西卿却能使他们结为一对鸳鸯佳偶。”
尹随风愣了一下:“岂非乱点鸳鸯谱?”我抽出腰间的扇子风骚地摇了摇,道:“非也非也。这世上有缘人众多,真正排除万难走到一起的却少之又少,每个冰人心中都有一本早已拟定的鸳鸯谱,善于将过眼的男男女女中最有可能生出情来的结合配对,鲜少有失误的时候。”
尹随风沉吟良久,似乎对我的话有了些兴趣:“这两人不过是擦肩而过,此时已为陌路人,西卿兄弟当真有法子玉成他们?”
“尹大哥这就是不相信我们冰人令狐的能耐了。”我眼神一凛,用扇柄指着那停在街边的书生道,“只是闲等下去倒也无趣,尹大哥不如随西卿一起在这城中做些好事,指不定何时转身,灯火阑珊处便有她在候着了。”
……
“那位姑娘提着一篮广陵城郊盛产的灵果,又不是住在城中的锦衣户,想必是去集市上售卖,我们待会儿去那里寻她便可,现下先去找那位书生。”我对身边的尹随风说着,双脚一刻未停,不过几步便追上了街角的书生。
那书生正蹲在地上拾捡掉落的书具,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两团阴影所笼罩,便迟疑着抬起头来,许是认出了我们是修真众人,便站起身礼貌地道:“二位道长找小生有事?”
我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摇起扇子道:“我看公子面如冠玉气度不凡,可是来这广陵城中应考的?”书生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贵庚几何,可有家室?”这话我问得唐突,是因为看出了他是个老实人。果然,他的眼里并无惊疑之色,仍是恭顺地回道:“弱冠之年,尚无家室。”
“如此甚好。”我合起手中的青花扇,转头朝农家姑娘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开始娓娓道来,“这广陵城郊有一户以卖灵果为生的人家,姑娘正值桃李年华,是嫁人的好年纪。她生得清丽秀气,人也温柔贤惠,正是方才与公子擦肩而过的那位。恕在下冒昧,她可是公子的心仪之人?”
书生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道、道长如何得知?”
“有情人对视的眼光,我只一眼便能看出来。”在尹随风若有所思的注视下,我从储物袋中拿出鸳鸯缝制的锦囊,交到书生手中道,“公子的背篓里尽是文房四宝与史籍书册,看得出是个用功的才子,一旦考取了广陵城的执事官,便是前途无量,需要一个美丽的贤内助。你们二人似乎已在这城中逗留多日,却都因羞赧而没有开口,我不忍看到一对有情人分道扬镳,这才来为公子指点一二。此物名为鸳鸯锦囊,明日申时你可带着它前去城里的红娘子庙,定能与心仪的姑娘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