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吵她了。
于是夏凌每每想给温书打电话时就能想起前面这两人的叮嘱,一直忍到晚上去酒店试镜前,都没再给温书打一个电话。
试镜在四季酒店举行,沈青陪同夏凌到了指定地点,一进那宴客厅,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她,也下意识屏息。
偌大的宴会厅内只摆了一张大圆桌,白色的桌布快要及地,而地上铺满红色的地毯,遍布整个大厅,脚底下软绵绵的,很难有踩在地上的实感,让人觉得空泛。
走近了,才看到桌上已经摆满各式各样的食物,有几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人,都是熟面孔。
沈青领着夏凌在放着名字标牌的位置上坐下,有些愣愣的想着,她们真的是来试镜的吗?
对面好奇和打量的视线不停地飘过来,就算不对视,沈青也能猜到她们什么想法,因为她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人怎么有机会来?
对夏凌足够熟悉,也就清楚她这时不会去估量对手的实力,所以沈青在一进门时特意关注了在座的几位都坐了有谁。
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小花,一个是曾经名震一时的影后。
从各方面来看,夏凌是完全有资格坐在这两人中间来竞争电影女主角的,可亏就亏在,这两人一早就演过徐华导演的电影。
小花因为一部电影出道,一夜成名,而影后也因为一部电影登顶,一举获奖。
与两个已经被徐华选中过的人竞争,夏凌的劣势显而易见,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竞争。
毫无章法,只能靠猜。
沈青有些焦躁地喝下一口水,镇定想着,或许这也能算是优势。
毕竟老面孔看久了,总更愿意接受新鲜面孔的。
圆桌上的凳子还有空位,人还没有来全,正当沈青想要借极好的视力看清隔壁名字牌上写的是谁,开门声响起,她镇定收回视线。
是服务员开的门,有序地将剩余的凳子一张张搬走,随之带走的还有摆在桌上的名牌。
沈青视线低垂,余光时刻关注着桌上剩余的十几张搬到只剩最后的六张,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和这两个人竞争,那她们还有赢的机会。
沈青扭头正想提醒旁边这人要随时注意察言观色,却发现这人好像在……走神?
“……”合着皇帝不急太监急?
待会儿可全看这人的表现,她就算再热忱也不可能代夏凌试镜,结果她都快紧张死了这人还能走神?
沈青拉了拉夏凌的衣袖,试图让她回神,谁知夏凌看了眼她,似乎也对这状态很不满,凑过来低声:“我出去再给她打个电话,不然我总是不安心。”
“……”
沈青只能看着夏凌走远,无可奈何低叹了声。
走出宴客厅的夏凌找了个走廊的拐角处,找到温书的电话,拨了过去。
实在不能怪她敏感多疑,温书持续关机的情况实在太少,就算她是请假,夏凌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她要亲耳听到她的声音,她脑子才能安静。
——算她求求她了,救救她吧。
电话通了。
夏凌没由来的心紧,安静等待着对方的接听。
等在宴会厅内的沈青同样心紧,她隐隐觉得今晚的命运可能就拴在了温书身上,紧张之余一连给温书发了好几条消息。
先是讲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又特意在末尾嘱托了一声,让她帮忙打消夏凌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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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沈青不知道夏凌在担心什么,但她莫名就觉得温书可以。
走廊上的夏凌等得快要心力交瘁之际,电话突然接通。
紧随而来的还有她软糯可口的嗓音:“喂,老大?”
夏凌所有的焦躁不安化为灰烬,蓦地笑了,嗓音是她注意不到的温柔:“才醒吗?”
“嗯,喝了酒有点难受,你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啊?”
“我有点担心你。”
“我没事啊。”温书语气轻松:“倒是你,待会儿试镜可要加油,你要是过了,那我接下来可是想请假都没时间请假了。”
夏凌笑了笑,已经由焦躁不安的站姿变换为优雅惬意的靠墙:“你要是想休息随时都能休息,和我说一声就好。”
电话那端沉寂了几秒,静到夏凌开始怀疑她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温书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夏凌念头转了几转,终究只说了一句:“好吗?”
“好啊,好到我都快以为你喜欢我了。”
——那就喜欢吧。
夏凌想这么说,可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有要挂断的意思:“我饿了,我得去找吃的了。”
夏凌大方放人:“去吧去吧,不吵你了。”
“嗯。”温书挂断电话。
将手机扔在一边,复又闭起眼睛躺在床上,身心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26章
厚重的遮光窗帘老实拉着, 紧闭的隔音玻璃也发挥着极好的作用,将室外和室内隔绝成两个世界。
房间里又黑又安静, 本该是最好睡的时候, 温书挣扎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 像是缠成一团的毛线球,已经绕成了死结, 哪怕她再努力理顺,也找不到合适的门路。
她竟然是夏凌喜欢了近十年的高中同学。
温书在床上翻来覆去拱累了, 索性拥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眯着眼睛去开床头的灯。
瞬间全亮——
她自残式地睁开眼睛,全然不给眼睛适应这猝然白昼的时间,灯的黑影在脑子里转圈圈, 以此求得片刻的喘息。
夏凌夏凌, 全是夏凌。
——夏凌高中暗恋的人是不是你?她现在是不是和暗恋的人在一起了?所以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大到因睡意和酒意交织而昏沉的温书能够在瞬间清醒过来。
好似寒冬,一个在温室中呆久了的人突然被浇上一盆刺骨的冷水——
激得她直哆嗦。
满脑子都是离开的念头,所以能及时想起要离开那个充斥着谎言的地方。
也正因为满脑子都是离开夏凌, 才能在沈青提出N市出差一行,以请假为借口脱离掌控。
温书觉得好笑又好气,哪怕是请假,她也得借用夏凌曾经说过的话当理由。
夏凌当初准她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用她说过的话来离开她?
报复的快感在心底肆意蔓延开。
独自一人呆了一天,也算是思考了一天,温书还是没能从中得出任何的结论。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夏凌的欺骗。
她骗得她好苦。
从暗恋对象到对象再到分手, 这其中究竟交织着多少的谎言恐怕就连夏凌本人也该数不清楚了吧。
好一个暗恋对象——
适应过光亮的温书掀被下床,许是因在床上躺太久或者一天没进食的缘故,腿脚发软,一时站不住就这么跌回了床沿边。
温书就顺势这么躺了下来,双眼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的吊灯。
明明她一直对夏凌有所戒备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觉得这人也有可取之处了呢。
是王逸在耳边念叨的优点,还是夏凌对她时不时殷切的关心——
温书的思绪回到“好日子”那一天。
是了,在得知夏凌有喜欢的人并且喜欢了近十年的时候,她对她的不喜就转到了欣赏的层次。
十年,绝对不算短的时间。
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呢,而她可以喜欢一个人十年,温书打从心底里的欣赏。
于是在夏凌谈到暗恋对象有喜欢的人,她也相继对她衍生出同情怜悯这种如今看来相当可笑的情感。
夏凌借暗恋对象一事打开了她的心防。
多么聪明。
知道她担心什么,就彻底击毁她的担心。
于是她就再没想过夏凌对她好可能是图谋不轨,毕竟她有喜欢的人,还喜欢了近十年。
念及此,温书喟叹了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到流理台前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顺着喉管往下蔓延,她也稍稍又能冷静思考。
夏凌喜欢的是她。
这件事温书从知道起就没直面思考过,如今好像也能平静面对这件事了。
喜欢她。却骗她。
所以这种喜欢有什么用?
温书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被人玩弄于掌心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哪怕她一开始并未察觉什么,但她一旦察觉自己被骗,就会陷入极度的嫌恶之中。
这种嫌恶的感情,既有对别人的,又有对自己的。
温书恨她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看清夏凌的真面目,要被她这样戏耍在掌心。
甚至在刚刚的通话过程中,温书几度都想开口质问夏凌:这样骗她,很好玩吗?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不能任性为之。沈青给她发来的短信中点明了今晚对夏凌而言有多重要,而她就算再恼她,也得让她安然度过今晚。
所以她接了电话,还说了那番话。
即使今天一整天,她还曾为了躲避夏凌而关机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