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渐渐消逝,尽管母兽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声调却越发飘忽,气息也不如刚开始稳健,身上的光泽也暗淡下来。原本以为是病痛的缘故,没成想是生命力在消散。
“有没有办法救治?”常念的语气带着几分慌乱,“我是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眼前死去。
“不要难过。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幸好有了呦呦,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母兽的声音平平稳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叙述日常起居一样诉说着死亡。
而常念,却心痛如刀绞。
五年前,也是在冬天,他的父亲也是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对他说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也算寿终正寝,叫他不要难过。就这样,常念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
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着一位母亲就要抛弃自己的孩子,永远地离去。常念的鼻头发酸,嗓子眼儿像是堵了个大疙瘩,难受异常。
这时,先前纹丝不动的母兽突然掀开眼皮看了看呦呦,流光溢彩的瞳眸满含不舍。
“呦呦……呦呦……”呦呦想必是知道母亲将要离去,颓丧地拖着小小的身躯爬到母兽身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乌溜溜的眼睛里滴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汇了一小滩。
母兽抬抬下巴,似是要为孩子舔干泪滴。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也只是看了呦呦一眼,终于承受不住,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在那一刻,洞室内的祥和之气瞬间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母兽周身的五彩光泽彻底暗淡下来,皮肤表面的鳞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连在一起,变成灰扑扑的角质。仅余额头一块巴掌大的扇形鳞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
呦呦在守着刚刚逝去的母兽哭泣,常念在不远的地方用稚嫩的爪子一下下刨着土。
小孩子心里难过就要发泄出来,憋着反而不好。所以常念没有勉强去劝,而是选了个风水尚好的地方,默默地挖起了墓坑。
倘若放在平时,常念肯定会嫌脏嫌累嫌爪子疼。这时候他却什么都不嫌、什么都不怕了。为了祭奠这样一位伟大的母兽,这些都是值得的。
常念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那是位严厉的母亲。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有个印象,母亲经常坐在那间向阳的小屋里,倚在窗前,默默流泪。
每当这时,常念都会有一种担忧,一种被当作替身的担忧。后来,母亲永远离开了,他才意识到,有人心疼的日子,即使被当成替身也是幸福的。
推己及人,常念对呦呦有同情也有心疼。如此幼小便失去母兽的庇佑,在冰天雪地的丛林之中不知如何生存下去。
常念突然有些自责,早知道就应该多给呦呦一些绿叶菜,每天那么两棵,肯定不够这对母子吃。想必那时候母兽就已经不行了,否则不会舍得让呦呦出去觅食。
想到这里,常念忍不住红了眼眶。
凉凉的触感从脚爪传来,常念扭头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呦呦已经靠了过来。
常念扭头看看母兽的方向,它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卧着,就像在的时候一样。
这边,呦呦凑到常念身边,用小小的身体把他推开,自己接手了常念的工作。
呦呦化悲痛为力量,健爪如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两米见方的坑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那里。
呦呦转过脑袋,对着常念眨眨眼睛,好像在问:还要继续吗?
常念这才知道,呦呦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挖坑,小家伙貌似是看到他在这里挖,于是努力压下悲伤赶过来帮忙——出乎意料地懂事。
“又破纪录了……”常念赞赏地看着呦呦。
呦呦知道自己被夸奖了,不好意思地搓搓爪子,抬起的眼睛偷偷地看着常念,似乎是希望能听到更多好话。小家伙的眼睛依旧红肿着,当它带着羞涩,抬起眼皮看你的时候,心都能融化了。
常念清了清嗓子,赶走脑袋里奇怪的想法。然后拍拍爪子,抖掉泥土,浑身上下弄干净了,才爬到母兽身边,思考着怎么把它弄到坑里。
用拖的?好像不太尊重。
抱过去?四肢短粗,有心无力。
呦呦看到常念围在母兽身边左看右看,也凑了过来,眼里又泛上水光。
常念赶紧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安慰道:“不要哭了哦,否则你妈妈会担心你的。”常念说着,指指那个坑,“你亲手挖的,我们要想办法把你妈妈放进去,我的家乡有个习俗叫‘入土为安’,懂吗?”
小家伙仰着脑袋听得认真,大概是明白了常念的意思,开始用脑袋顶着母兽的身体往坑的方向拱。虽然碍于体型差距,呦呦的办法收效甚微,但却激发了常念的灵感。
常念趴在地上,扭头对呦呦说:“往我背上推。”
就这样,常念在这边用尾巴勾,呦呦在那边用脑袋顶,还真就让他们把母兽给弄到了背上。
常念的体型比母兽还要小,说是背,其实母兽有半拉身子都拖在地上。这时候,常念已经完全忽略服务对象是生是死了,只希望平平稳稳地把它运到坑里,让它入土为安。
在两只的努力之下,虽然跌跌撞撞,最终还是平安到达。常念矮下腰身把母兽放下,自己爬了上来。
“呦呦,你把土推过去吧!”想来母兽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亲自为自己捧上一抔黄土。
母兽的身体彻底被掩埋的那一刻,常念偷偷掉了两滴眼泪,然后很快抹去。
呦呦很坚强,忍着没哭。
常念主动伸出尖嘴,蹭了蹭呦呦的脑袋:“咱们回家!”
第17章 兽人身份
常念没想到的是,等他和呦呦从长而复杂的隧道里走出来,已经是凌晨了。
常念清楚地记得,他随呦呦进入洞里的时候是下午。那时候他听到茶茶和泰格的谈话,从家里出来经过老人们的聚居地,心情烦闷之下来到二号基地,这才遇上哭泣的呦呦。
跟随呦呦回家,安葬亡灵,没成想,一来一去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不知道什么原理,地行兽的洞穴十分明亮,以至于常念忘记了时间的流动。
这时候,洞穴外面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在积雪的映衬下也并不显得黑暗。
常念晚饭没吃,又经历了这么大的心理波动,肚子早就空了,之前不觉得,一放松下来浓浓的饥饿感便毫不客气地席卷而来。
常念和呦呦的肚皮面对面地唱起了“空城计”。
常念突然想到一件事:“呦呦,你昨天吃菜了吗?”
呦呦摇摇头。
“前天呢?”
呦呦继续摇头。
常念无比自责,早知道该给呦呦提前准备好。
前天雪下得大,活儿也干完了,常念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躲在木屋里没出门;昨天下午才过来,那时候想必呦呦已经等了整整一天,自然什么都没吃。
常念说不出的心疼,怪就怪自己考虑不周。
自责不能当饭吃,常念很快整理好心情,拍了拍呦呦空空的小肚皮:“等着啊,给你做好吃的!”
“呦呦!”小兽一副期待的样子。
常念迅速动作起来。
首先指派呦呦在大石头后面背风的地方清理出一片空地,挖一个浅浅的坑,方便架柴生火。他自己则是下到地窖里拿出骨锅、骨碗、火石、干燥的木柴还有两人份的食材。
干净的雪到处都是,倒是省了打水的时间。
放柴、生火、架骨碗、煮雪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常念忙得如同陀螺,却没有丝毫慌乱。
直到温暖的火焰“哧哧”地燃烧起来,各种食材都洗净下锅,常念才得以歇息片刻。
常念放松身体,扭过头看过去,正对上呦呦闪着光泽的星星眼。
常念失笑:“怎么了?”
“呦呦!”小兽伸长脖子叫了一声,声调短促高亢,表达着此刻欢快的心情。
常念知道,自己这是“遭到”表扬了。
水开了,蔬菜下锅,然后还要等一段时间。
常念不清楚小家伙是不是习惯吃熟食,他特意留下了两棵绿叶菜没煮,递到小家伙嘴边想让它先垫垫。
谁知,小家伙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撇开头,视线贪婪地黏在冒着热气的骨锅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好在,他们并没等太久。
常念先用爪子推着雪球,把火扑灭,才叼着骨碗盛了满满一碗,有汤有菜,放到呦呦跟前。
呦呦兴许是没吃过熟食,根本不知道要晾凉些了再吃。幸亏常念阻止得及时,否则魔幻大陆仅存的一支血脉,恐怕就要拖着条烫熟的舌头度过余生了。
常念帮呦呦吹得温度适中,看着它吃了几口没什么不良反应,这才自己舀了一碗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