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番外完结 (priest)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priest
- 入库:04.10
南山听了,却忽然按住褚桓:“跟他说‘好’。”
另一边,鲁格已经抽出了刀,他平端起刀尖,卡在了巫师的脖子上,微微扬起下巴,对褚桓点了一下头。
褚桓:“可是……”
“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南山轻声解释,“神山就是信仰,巫师被视为能沟通神山的人,所以是神的化身,在一族里,巫师就是他们的信仰。”
褚桓其实十分不以为然,光他知道的真神就好几个呢——但这话他只是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
多日以来,南山却已经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点什么了,他叹了口气:“唉,你还是不明白,我们这里纵然没有怪物,原本也并不太平,很多地方的人们穷困潦倒,我听长者说,过去那些生活在各地的族人们还会经常混战,如果有瘟疫,动辄就会死一大片人,人们朝拜神山,信仰神山,是一种寄托,你知道什么是寄托吗?”
褚桓没料到当地人对山神的信仰如此笃定虔诚,犹疑地摇摇头。
“寄托就是一种希望,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一想神山,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神山给的历练,只有咬着牙熬过去,就会得到神的保佑——没有这种希望和寄托,他们可能就会缺一条支柱。”
苦难与信仰,从来都是不可离分的。
南山说:“支柱倒了是什么感受?一族人如果认为巫师和神山背弃了他们,就相当于有一天我认为你背弃了我一样,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褚桓:“……”
他本来明白了,可是这句话……信息量还是有点大。
南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眼神柔软了下来:“答应他吧。”
褚桓喉咙有些发紧,他连忙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将自己的同声传译工作进行了下去。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褚桓沉声问面前的巫师,“你的意识为什么没有被吞噬呢?”
巫师沉默了一会:“可能是因为我心里只剩下了‘回去’这一个念头。”
这个说法与守山人长者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褚桓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当面向另一个人请求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带走,褚桓无法想象这种执念,但不妨碍他有一点触动。
“好。”褚桓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话音落下的时候,那蜡像一样的巫师石头一样的脸上卷过了一点微末的笑意。
鲁格举手下劈,干净利落地砍下了巫师的头,就在他身首分离的那一瞬间,巫师的身体从脚到脖子,完完全全地化成了一滩粉末。
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鲁格拎起巫师的头:“走吧。”
他们好不容易绕过了那座可怕的山谷,又要往回返,一想起那山谷中浓稠得化不开的空气,就顿时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感,好像命中注定绕不过去一样。
好在返回的原路上除了略废脚程之外,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褚桓边走边说:“刚才跟巫师聊的几句话,我其实还想起了另一个疑问——我听巫师的意思,绝大部分人被吞噬的时候,几乎都是没有意识的,他们好像都来不及反应,他们为什么事先不跑?”
南山想了想:“也许是来不及,他们不在神山附近,‘它’来的时候,连阻挡一阵的屏障都没有,等人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已经被吞噬了。”
褚桓:“那关于陷落地的传说都是怎么来的?”
假如知道某件事的人都死光了,那么这件事又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呢?
几个人都是一愣。
褚桓接着说:“所以我在怀疑,当年肯定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陷落地里逃脱过。”
说话间,他们已经驾轻就熟地原路返回到了那诡异的山谷旁边。
那里原本密布的浓云似乎已经散场了,只剩下一排老老少少的族人,被困在了痛不欲生的幻想里。
袁平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我这才有了一点救世主的感觉。”
褚桓叹了口气:“救世主,憋好气准备一猛子扎下去吧。”
66、死地
“慢着!”
褚桓脚步才一动,袁平就嗷嗷了起来,他本意是打算拽住褚桓,奈何褚桓此刻身披“蟒袍”,无处下手,只好撩开嗓子大呼小叫。
袁平说:“咱们上次遇见那小孩的地方是平地吧?当时就被追得跟狗一样,这地方可是山谷,‘它’的能量还在增强,我们就这么下去,还上得来吗?”
鲁格拎着人头,听了这话没什么触动,面无表情地一挑眉,仿佛是在暗示他老人家刀山火海自可来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毫不在乎。
不愧是千秋百代被当成山神膜拜的男人,身上幽幽地闪烁着一种让凡夫俗子们顶礼膜拜的嚣张气焰。
南山的嚣张则温和得多,他就着袁平的话思考了片刻,而后才颇有些歉意地说:“是啊,你说得有道理,可我们已经答应了这位巫师了嘛。”
到最后,还是着名的脆皮狗褚桓给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回答。
“过来,这个角度。”褚桓按下袁平的头,“看见了吗,山谷腹地那有一条河,这条河不是死水,它穿山而过,方才我们翻过这座山后其实看见了它的另一头,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顺着那撤退。”
袁平这才明白褚桓是早就琢磨好了退路,不是君子病泛滥贸然答应回来当圣母的,顿时放下了十个心:“那还磨蹭什么?快点。”
说完,他已经一马当先地从山谷边缘下去了。
鲁格连忙跟上,对他的便宜“儿子”十分不满地皱了皱眉:“不稳重。”
浓重的窒息感正在山谷中虚席相待,深入腹地后,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同时闭了嘴,尽可能地以最快的速度靠近山谷中的人群。
鲁格一手拎着人头,一手拎着权杖,牙关紧了紧。
他和南山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无动于衷,一个看起来成竹在胸,但其实心里都是十分紧张的。
被吞噬了的人真的还活着吗,他们还能被重新放出来吗?
褚桓被四下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哭声震得头晕眼花,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忍着,一边心如铁石地无视了鲁格和南山隐含焦躁与迫切的目光,飞快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他在找祭台,一族如果有巫师,必有祭台。
祭台不难找,只要看山谷中这些男女老少们都面向哪里就可以了。
找到这个祭台的时候,褚桓肺里这口气已经快要用完了,他飞快地向同伴打了个手势,迈开大步,率先冲上了人群中间突兀而起的祭台,居高临下。
褚桓点了点头,鲁格立刻一扬手,将巫师的人头高高举起,像是举起了一个庄严神圣的祭品,而后将那人头架在了权杖上的火苗上,点着了。
火烧得快极了,巫师身上的火光灼热,但温度却是温暖的,权杖上的火光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温度却是暴虐的。
鲁格用刀尖高高地挑起烧着的人头,着火的人头比权杖上的火光还要亮,褚桓几乎有种错觉,仿佛它照亮了所有面朝此地的人。
此时,他胸口里一口气已经用尽,褚桓就算是把牙咬出血来也坚持不下去了,但他没吭声,因为与此同时,褚桓意识到,耳畔的哭声仍在,却并不凄厉了。
他在缺氧的头晕眼花中克制地将一点浊气细水长流地吐了出来,试着重新呼吸了起来。
周遭的空气依然粘腻,依然会让人胸闷,但那沼泽一样的窒息感确实消失了。
新鲜的氧气刺激得褚桓心里一震清明,他抬肘一戳旁边脸已经憋成了一个西红柿的袁平:“别憋了,可以呼吸了。”
袁平被他粗暴的一肘子撞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苦大仇深地指着褚桓说不出话来,褚桓:“嘘……”
凄厉的嚎哭终于缓缓变成了细碎的哽咽,褚桓听见,人们在呼唤着他们的巫师。
褚桓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仿佛受到了感动,但他的手却握紧了挂在身上的长弓,似乎又是随时准备干一架。
潜藏在这些人身体里的阴影就像一个炸弹,随时有可能把他们炸都面目全非。
忽然,第一个人身上的阴翳缓缓褪去,而后整个山谷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巫师快要燃尽的头点亮了他的故族。而那些沉默的、阴冷的、凄厉的、虚假的……全部被驱逐出去,空气中最后一点令人窒息的粘腻也荡然无存。
褚桓觉得他这一辈子仿佛都没有闻过更清新的空气。
被驱赶的阴翳小股小股地退出人们的身体,细长的光晕开始从这些原住民身上流泻下来,落在地上,像稚拙的幼苗一样缓缓地蔓延壮大。
山谷四周传来剧烈的震颤,南山声音一沉:“来了。”
他话音刚落,人们身上退下去的阴翳逐渐汇聚在一起,彷如一条污浊的巨龙,像一条鞭子,劈头盖脸地对着祭台抽了过来。
褚桓却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把抽出两支羽箭,手指一上一下地扣住,箭尖横扫过鲁格的头顶,直戳入权杖上的火焰中,那暴跳的火星连成了一条线,而他的弓弦早已经预备好,此刻搭弓射出如行云流水——
箭如流星沉陆。
裹挟着箭身的大火转眼没入了阴影,寂静无声的陷落地里突然传来了突兀的爆炸声,明艳如烟花的火在阴影中间炸开,把那条威风凛凛的大黑蛇炸成了一块顾头顾不上腚的破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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