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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番外完结 (priest)


  然后勇敢的小小脑残粉就被彪悍的花骨朵大姐头打哭了。
  一个三四岁大的光屁股豆丁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作为一个大人……哪怕刚刚死于千刀万剐,褚桓也不好看着不管。
  他只好揉了揉耳朵,站起来向坐地大哭的小秃头走去,众孩一看他来,立刻如临大敌般地一哄而散,散还不肯散远,隔着十来步,瞪着一双双无知的大眼睛,稀罕地张望着这个能被“一根树枝捅个对穿”的金贵物件。
  褚桓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只好弯下腰抱起了嗷嗷大哭的小秃头。
  所有小孩随着他的动作抬头,连小秃头都忘记了哭泣,表情一致的都是:“看,猪上天了。”
  褚桓没想到小秃头这么好对付,不用哄自己就不哭了,于是在兜里翻了翻,翻出了自己从县城买的牛奶糖,往呆呆的小秃头嘴里塞了意一颗,把他放了下来:“行了,玩去吧。”
  小秃头舔了舔奶糖,恋恋不舍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褚桓,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老远,还在不停地回头张望。
  只见他彷如下定了某种决心,褚桓听见他气沉丹田,大声宣布他对世界的最新看法:“‘大王大王’最好看!”
  喂,这就叛变了啊?真是个蒲志高的好苗子。
  褚桓还没来得及笑,突然,他感觉脚下一阵颤动。
  地震?
  
14、现世

  离衣族的孩子给褚桓的印象就是一个字:野。
  一个是玩得野——他们平时反正是不用上学也不用上补习班,一天到晚就大野马似的漫山遍野地跑。
  再一个是性格野——这个典型案例就是小芳那个花骨朵女孩,牙尖嘴利,宰得了野猪,打得哭小弟。
  他们的童年野得无拘无束,在族长面前都敢放肆,可是就是这么一帮野孩子,居然集体被一场轻微的地震吓住了。
  那场地震其实只是微有震感,几分钟就过去了,照理说,西南地区处在喜马拉雅火山地震带上,地壳多少有点多动症,只要不是地动山摇的大动静,偶尔晃悠两下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小孩子们也就算了,大一些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地震吗?
  更让褚桓愕然的是,当地面震颤的时候,这些孩子以一种古怪的默契,一同望向了天空。
  是和他们的某些信仰有关系?也许就像古代人相信月食是天狗吃月亮造成的那样,离衣族人认为地震和天上的什么东西有关?
  那么他们脸上那种如临大敌又是怎么回事?
  很快,褚桓就发现,如临大敌的不止少年儿童。当天傍晚上课的时候,人来得格外全。褚桓在这里教课十分自由散漫,基本是谁愿意来谁来,反正教室是开放的,一般离衣族的青壮年人通常只来一半,有些人还有活要干,剩下的一些则要去巡山,他们族里养的快马就是做这个用的。
  但是这一天,白石头旁边的人骤然增加了一倍,其中有一些是本应该去巡山的,这些人身上都带了家伙,只是藏在裤子里不让人看见。
  这一点小伎俩瞒得住别人,瞒不住褚桓那双眼,不过他的目光从巡山人身上扫过,只是假装不知道,照常开展开他的普通话科普讲座。
  连他的助教兼族长南山都显得格外正色,褚桓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根权杖似的东西,他曾在南山家看见过一次,和一大堆冷兵器挂在一起,精雕细琢到显得近乎华丽的外表和那些森冷的铁家伙格格不入。
  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褚桓猜可能是族长身份的象征。
  “震——就是这样,振动的意思,地震,就是地在振动。”褚桓想起什么讲什么,他话音一顿,又补充说,“一般是地下的大石头层运动引起的,像风和雨一样。”
  这时,他听见花骨朵的小跟班在底下用离衣族土语说:“才不是和风雨一样,那是……门开了。”
  “门”前面的那个词褚桓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男孩身后很快伸出一只大人的手,打了这多嘴多舌的小男孩一巴掌。
  褚桓像无视巡山人身上的武器一样,假装没听见男孩的话,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话题,可是他此时已经明显感觉到,小男孩说出那句话之后,空地上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这天的课在压抑的气氛中讲完,连平时十二分投入的大山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离衣族人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歌舞一会,他们很快默不作声地散了,平时到处乱跑的小崽子也都被家长遣送回家。
  南山向褚桓走过来:“我陪你走一段。”
  褚桓应了一声,这时,一阵风吹走了天上薄薄的乌云,褚桓无意中往天上看了一眼,脚步忽然一顿。
  那是……满月如铜。
  奇了怪了,褚桓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明明记得头天还是个细长的小月牙。
  月亮总不可能是气吹涨的,那难道是他记错了?
  幻觉?记忆错乱?还是他脑残得更厉害了?
  就褚桓的自我感知而言,他感觉自己不可能疯到那种程度。
  可是如果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客观的自然现象又怎么解释呢?
  “……褚桓?”
  南山连叫了他好几声,褚桓才回过神来:“嗯,什么?”
  南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你的脸有点白,病了?”
  他这种临终关怀一样的神色,顿时让褚桓想起了下午听见的谣言,他总算是找着了一个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渠道,不再纠结于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件事。
  褚桓糟心地看了南山一眼,很想问问他,自己到底是哪表现得让人误会,让南山产生了“此人属于能被一根树杈戳死的物种”这个错误印象。虽说他早就将脸皮千锤百炼,将个人形象置之度外了,但……出于一些原因,褚桓还是不大希望自己在南山心里的形象如此的不英雄。
  褚桓有些生硬地掰扯开南山的话题,指了指南山手里那根棒子,问:“对了,你今天拿着这个东西,是最近族里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南山被他突然开口问得一愣,过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点了个头,褚桓看得出,他不大方便对自己说明详情,但是人太老实,又不会搪塞扯淡的那一套,正在努力地思考该怎么开口。
  “有,”过了一会,南山承认,“你……唔,你最近尽量不要一个人。”
  褚桓看了他一眼,南山虽然不闪不避,但是眼神里透着某种“别问了”的信息。
  褚桓马上了然识趣,从善如流地不再打听,对南山的族长权杖随口夸了一句:“你这个东西最上面镶的是翡翠还是碧玉?绿得真透亮。”
  南山:“好看吗?”
  褚桓点头:“不错。”
  一般而言,夸别人身上的某样东西,其实只是两个人闲谈对话的承上启下,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太走心,也很少有别的意思,不过南山显然不是一般人。
  褚桓“不错”俩字还没落地,南山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权杖上面的那块最大的宝石,他修长的手指忽然弯曲成爪,二话不说,直接用蛮力把石头抠了下来,一手拎着秃了顶的权杖,一手把宝石往褚桓面前一递,真挚地说:“那送给你。”
  褚桓:“……”
  南山把石头握在手里掂了掂,建议说:“我给你穿个洞吧,你可以挂在脖子上。”
  脖子上挂一个拳头大的大宝石?一定会对颈椎病起到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
  不,重点是——这玩意是宝石吧?不是大颗的糖块吧?
  褚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山疑惑地一偏头:“不喜欢吗?”
  褚桓有点虚脱:“……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俩人无法交流地相对而立了片刻,中间隔着一块绿油油的石头,到底他是几个意思,褚桓自己也弄不清了。
  褚桓尴尬地笑了一下,在天堑般的文化鸿沟面前耐心地解释说:“在我们那边,一般无缘无故的,大家不会互相送这么珍贵的礼物。”
  南山用他无知又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褚桓,口无遮拦地说:“为什么?我觉得你更珍贵。”
  褚桓再一次哑口无言。
  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故意胡思乱想,可是南山认认真真的说这话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大容易把持住,褚桓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莫名地跳空了一下,七上八下地逛荡出了一堆乱码。
  他张口结舌了良久,才板住宛如正人君子般一本正经的脸,声音略为干涩地说:“口头上,一般我们也不说这种……呃,这种在特殊场合才会说的话。”
  “哦,不这么说啊,”南山带着一点似懂非懂的茫然点了点头,表示受教,然而就在褚桓干笑一声,一口气还没缓上来的时候,他又目光澄澈地问,“那如果我特别喜欢你的话,应该怎么说?”
  褚桓当场被口水呛住,咳了个死去活来。
  南山十分地困惑不解,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褚桓笑:“我又说错了啊。”
  他那眼睛里是一片昭昭朗朗的光风霁月,褚桓感觉其中充分映照出了自己的龌龊。他定了定神,手心有一点酥软的麻,接过了南山的权杖和宝石——原本是镶嵌在顶端的,被南山没轻没重地连齿一起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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