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真见他作势欲走,忙上前一步喊道:“恩人!如今事了,不如……多盘桓几日再走。”
风启洛凤目微敛,笑道:“越明正是多事之秋,殿下此刻理当为天子分忧为妙。”
姚守真微微一愣,面上已渐渐浮现坚毅之色,道:“谢恩人提点。”
风启洛欲行时,又忆起一事,笑容愈加柔和几分,“那烈火丹,不过我信口胡诌,不需担忧。”
姚守真正在担忧此事如何开口,听闻此言,心中一松,复又一酸,苦笑道:“……竟是如此。”
风启洛笑道:“三昧真火何其霸道,纵使我也没有本事将它压制三个月。三日已是极限。”
此事了解,姚守真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神色亦松快几分,方才行礼道:“恩人高义,姚守真铭记于心。”
风启洛亦是回礼道:“不敢当。望殿下保重,他日有缘,自会重逢。”
而后二人便御剑而去,不过瞬息,便化作夜色中两点星光,消失不见。
姚守真仍立在山头,远眺那二人消失方向。郭华执同众侍卫等了片刻,方才上前悄声提醒,“殿下,请早日回宫,莫让陛下担忧。”
姚守真方才低低叹息道:“回宫。”
风启洛本欲以那丹药要挟这少年,待明了此人身份后,却是改了主意。
前世之时,他曾听越明国民间传言,只道天子幼子天资聪颖,宅心仁厚,本应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只可惜那幼子少年时外出历练,从此杳无音信,只怕是在秘境中陨落了。
天子悲痛之下,只得立了大皇子为太子。
谁料这一世,风启洛竟阴差阳错将小皇子救下,只怕越明天子之位便会落在这少年手中。
帝王岂肯受人挟持,故而风启洛便将真相告知。姚守真必定对风神山庄深恶痛绝,只为这一点,风启洛便可同他结为盟友。
只是现下尚且有杂务要处理。风启洛心中低叹,扫一眼身旁人。那魔龙目光阴沉,思绪难明,只冷漠看向脚下山河万里,滚滚退去。
那纨绔世子水千寒竟是福大命大,被风雷扔在一旁时,未曾丢了性命。只是心脉受了重创,纵有灵丹妙药,也要静养数月。
武轩等人心知大祸临头,只得硬起头皮,将水千寒护送回乐寄。
水千寒吃了苦头,总算安分几日,在王府中静养。不料却收到大国师传讯,要他去观星楼觐见。
那世子在越明轻薄了风启洛,如今又得本尊召见,一时心虚,一时心痒,便唤侍从入内,要备轿前往。
武轩为难道:“世子,你如今伤重在身,不可随意行动,不如过几日……”
“住口!”水千寒大怒,一双清澈双眼瞪得浑圆,又斥道:“师尊传唤,便是爬也要爬去,切莫耽搁!”
武轩只得收了声,前去备轿。
王府那锦绣八人大轿入了观星楼,武轩又寻来一张软榻,将水千寒扶在塌上,四名侍卫将软榻送上顶楼后,方才退下。
水千寒被这一通折腾,胸口气血翻腾,暗暗叫苦,心道定要去买个合用的法宝才是。
又见空旷楼中,风修宁正坐厅内,宽袍广袖,有若天山堆雪,白云积岫。黑发柔顺披在素衣上,有若泼墨。
风修宁敛目凝神,清俊艳丽,竟合二为一,比起那年轻人来,更多一份阴鸷狠厉。水千寒只觉百爪挠心,忙肃声道:“弟子水千寒,拜见师尊。弟子伤重在身,尊前失仪,请师尊降罪。”
风修宁冷嗤一声,缓缓睁开眼来。目光深如寒潭,冷彻入骨,“你这劣徒,胆大妄为,百死难消其罪。”
他已摊开手掌,一颗仿影珠跃然掌上,将水千寒轻薄风启洛的景象一一重现。
水千寒心头惊疑不定,他那群侍卫当中,定然有师尊的眼线。这倒也罢了,若是他那点暗藏心思被师尊知晓……只怕百死尚且不够。
一时间只得强笑道:“弟子……知错了。”又急忙道,“师尊,救命。那小子骗我服下丹药,欲毁我灵根。”
便将风启洛所言一一道来。
风修宁沉默片刻,水千寒却误以为师尊亦被难住,只得涩然道:“弟子归来后遍访丹师,欲求得解药,怎奈竟无一人知晓。弟子……弟子只怕灵根被毁,仙途无门,日后再不能侍奉师尊左右……”
水千寒愈想愈是心酸,竟双目一红,自顾呜咽起来。
风修宁却抬起手来,轻轻揉一揉额角,道:“把手递过来。”
水千寒仍是呜咽,却是乖乖将手伸出去,任风修宁为他把脉。他资质平平,修行亦不够用心,只是身在王府,天材地宝无数供他挥霍,方才有了如今成就。
若是灵根被毁,此生更是无望结婴,又如何令面前这人雌伏身下?
这般绝望的眷恋之心,当真是苦涩难咽。
风修宁释出一丝灵力在他经脉丹田中一叹,便将手收回,冷道:“愚不可及。天子莲同绛朱金线草俱为助益之物,二者固然不合,至多不过效用相抵,药毒过重。怎会将净化灵根的仙丹,改造成污秽灵根的灵药。”
水千寒尚未回神,眼圈仍是通红,茫然道:“莫非……那人骗我?”
风修宁又是一声冷哼,“骗的就是你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
水千寒却是心下大畅,急忙自软榻上起身,却被胸口剧痛一激,只得再度躺下,气喘吁吁问道:“谢师尊提点!徒儿受了教训,定当好生修行,不辜负师尊教导。”
风修宁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等顽劣愚笨,令师门蒙羞。闭关三年,用心修炼。”
水千寒脸色一白,便露出讨好神色,“师尊……三年……太长了点。”
风修宁眼中竟浮起一丝笑意,“左右已服了弱阳丹,三年五载后药力方消。正是天意。”
弱阳丹乃是消弱阳气之物,专用来遏制男子欲念勃发。本是旁门左道之物,丹方罕见,不想竟有人炼成了。
水千寒虽然不学无术,却也听闻过弱阳丹大名,此刻如遭雷击,一颗心如坠深渊。喃喃低语道:“难怪前几日……竟从来不曾硬过。我还当伤重的缘故……”
风修宁见这劣徒受了惩罚,又受这等打击,神思恍惚,便不欲同他纠缠,挥手命童子将他抬走。目光又落在仿影珠幻化的影像上,神色专注,仔细看那少年姿态,亦是低声唤了他名字,“风、启、洛……”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otz 总觉得怎么交代不完的感觉,太恐怖了T T
尔虞我诈的小受真是累啊- -||
第三十四章 同修神仙府
风启洛同那魔龙御剑行了数万余里路,自越明一路向西。但见脚下人烟渐渐稀少,苍茫群山,丛林如黛。魔兽出没踪迹亦是日益增多。
二人直行至极西之地方才停下,此处十方青苍大山,崖高万仞,几欲与天齐。若要翻过山去,便要忍受山顶金风侵袭。那金风生自天顶,呼啸而下,并非凡界之物,纵然是高阶修士亦抵抗不得,若是碰上一丝,轻则皮肉消融,重则尸骨无存。故而此地便被世人唤作神止山,取的便是神仙到此亦要止步之意。
风启洛立在神止山脚下,眼前苍灰石壁笔直高耸,身后苍莽林海蔓延天际。又有野兽咆哮,自四围隐隐传来,便恍然生了些与世隔绝的宁静之心来。
往日种种争斗提防,在此总算可暂且放下。
他又花了些时辰,神识仔细扫荡,在一处山脚下寻到了合适的山洞,洞深不过丈余,故而被罡风吹得极为干净,并无半丝野兽气味残留。风启洛行得几步便抵达洞底,那处岩壁自底而上泛红,又抬手一碰,砂石干燥、触手温热,正是在一处地火脉上。
他如今金丹未成,那三昧真火仍是虚弱一线,若不借助外力,炼器只怕困难重重。
梨迦罗刹亦是与他并肩而行,又立在浅洞外,罡风阵阵吹拂他披散肩头的黑发与袍摆,猎猎翻飞,有若神龙摆尾。这魔龙视线落在苍灰石壁之上,眸中竟泛起几分怀念之色,“数万年前,大陆便是这般杳无人烟,歌舞升平。当真叫人怀念。”
风启洛略一皱眉,“既无人烟,何来歌舞。”他又将刺猬取出,命他化了黑金古剑,倒提在手,出洞后朝梨迦罗刹递去,“需借风雷之力,将这浅洞挖得深些。”
梨迦罗刹仍在洞外昂首而立,冷嗤一声,并不接剑,“鸟鸣兽喑,俱是欢歌;叶生花落,皆为乐舞。与尔等凡人何干。本座万年称王,从不为人做苦力。”
风启洛见他桀骜如此,亦是无奈,只道:“你自去餐风饮露、幕天席地亦无妨,那洞中有地火脉流过,正合建个炼器炼丹的火炉。只是神止山岩石奇硬,若无风雷相助,怎可成事。”
梨迦罗刹脸色阴晴不定,似是思虑许久,方才笑道:“待风雷出来,我便镇守紫府识海二处。你且抓紧些,时日一久,只怕我元神与这躯壳融合,若是再要脱离,又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