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道:“我这家仆生性耿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掌柜多多包涵。”
那掌柜连道不敢,小二面色不虞,怎奈开门迎客,那大汉亦未曾伤他,只得受了这点气,跟随掌柜一味讪笑。
正一趴在风雷肩头,向来老实,此刻却细声冷嗤一声,“咬完人再来道歉,有个屁用。”
刺猬声音虽小,怎奈修士个个六识灵敏,自是一个字也未曾错过,那名唤武轩的修士便是脸色一变,目光如电朝风雷瞪了过来。
风雷便将刺猬捏在手中,只朝那小二道:“引路。”
风启洛亦是温和笑道:“我家这小畜生不同人性,口吐妄言,还望道友万勿责怪。”
这话才出口,就有几个围观者笑出声来。只是风启洛生得清俊美貌,又笑容和煦,竟是看不出半分讽刺,那紫衫男子亦是只好笑道:“道友言重了。在下姓水,乐寄人士,敢问道友仙乡何处?”
风启洛笑道:“萍水相逢,何足挂齿。他日有缘,自会相逢。”而后便随那小二上楼去了。
那水公子眼神一暗,只看着那二人身影隐没在楼梯转角,却是挑起嘴角笑了。
掌柜攥着一把冷汗,将那水公子引到天字上房,方才退出。
武轩同其他随从立在门口就要告辞,那水公子却将他唤进房中,道:“先前那白衣修士,你可看着眼熟?”
武轩此人外形粗犷,却极为心细,思虑亦是周详,故而时常担当水公子的谋士。此刻凝神一想,竟是惊道:“大国师?”
那白衣修士的容貌,却与他乐寄的大国师风修宁有几分神似。
水公子略颔首,却是摇扇笑道:“师尊前几日又遣了钟师兄外出,若是我情报无误,应同风神山庄有关。只可惜那山庄防备森严,若想探知更多消息,却是难上加难。保不定……同这年轻人有关。”
这水公子亦是个高人,同风启洛不过打个照面,竟将个中内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武轩亦是动容道:“莫非此子同风神山庄有干系?”
水公子立在上房窗前,长身玉立,悠闲摇扇,过了片刻方才笑道:“师尊家事,我等弟子岂敢妄自揣测。那小子如今同师尊有三分相似,若是细心教养几年……若有七分相似,也可解我相思。”
武轩却是不敢接他这话。常人不过色胆包天,这位公子却是色胆大得惊天动地、震古烁今了些。那位元婴老祖,坐镇乐寄上百年,水公子纵使有皇家血统,却不过区区一个王府世子,能拜入风修宁门下已是幸运,如今却妄想起来。
这些念头自是不敢教主子知晓,武轩只得默然以对。
水公子名水千寒,乃乐寄长乐王的世子,他亦不在意武轩心头所想,只凝神细想那白衣修士形貌,又道:“此时造访越明,定也是为了试剑赏花而来。武轩,你去跟着那修士,探听清楚那人行踪喜好。”
武轩道:“遵命。”便退出房中。
那小二感激风启洛仗义执言,神色间又殷勤几分,将二人引至相邻的两间地字间时,已将城中情形介绍个大略,又两手奉上开门玉符,方才自去了。
风雷却随风启洛进了客房,将正一放在桌上,低声道:“启洛,委屈你了。”
那刺猬一路被捏着嘴,此刻才得放开,用粉红爪子轻轻揉着尖嘴,瓮声瓮气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二人尚未结丹,还是莫要太过招摇。”
风启洛冷道:“先前哪个在招摇?”
正一自知理亏,在桌上缩成个刺球,又叹气道:“想当年老夫跟随酒剑仙人何等威风,路过之处,众生拜服。如今却虎落平阳,竟要夹起尾巴做……刺猬。唉,风雷小子,待你取了花蜜,修复旧伤后,尽快寻个安静之处。依老夫之见,双修个千日,结丹有望。”
风启洛冷眼扫过,却见风雷神色肃然问道:“此法有效?”
正一尚不知死活,奸笑道:“自然有效。只是一个炉鼎恐怕不够……”
此言一出,便听风启洛冷哼:“风雷,今日起给它戒酒。”
风雷自是言听计从。
正一刺球剧震,摊开四肢跳下方桌,一路颠颠小跑至风启洛脚边,眨巴一双水汪汪绿豆眼,细声细气哀求,“不过随口一提,启洛公子您大人大量,千万莫同小的置气……”
竟是抛却骨气,卑躬屈膝到这等地步。
风启洛同风雷面面相觑,便有几分哭笑不得。
那刺猬仍是缠在脚边,撒娇卖萌,百般讨好,奴颜卑屈,风启洛却不肯轻易松口,只道:“戒酒半月。若是再犯,再加半月。”
便不顾那刺猬哀哀哭求,同风雷一起出门,往试剑赏花会的征集处行去。
越明这场试剑赏花会,乃是由王室操持,故而征集处亦设在官府之中。风启洛二人便问明地址,出了客栈。
谁料才离开神仙居,风雷便低声道:“有人跟踪。”这些人却如跗骨之蛆一般,烦不胜烦,风启洛眼眸微暗,已动了杀心。
风雷知他心意,又续道:“先探明身份,取花蜜后再动手。”
风启洛亦是略略颔首,极为赞同。
前往试剑赏花会登记之事,并不需隐瞒,故而二人只做不知,悠闲漫步,到了府衙。
那府衙中分列数十桌登记,桌后排了长长队伍,蜿蜒如龙。
那试剑又分列队与个人,列队者需至少三人,至多六人。
风启洛才欲行往个人登记之处,却被风雷按住肩膀,“若是列队,我尚可照应你一二。”
风启洛心中一暖,却仍是冷嗤道:“若当真一起,岂非又被你小看。”
风雷不语,风启洛却是性子一起,便大步行至桌前,又缴纳一千灵石,换来两枚玉符。
第二十六章 分散闯试炼
风神山庄,前堂侧厅。
风长昀与长子相对而坐,正在处置公文。
铜鹤燃香,青烟袅袅,蟠曲而上。
这几年中,风长昀已渐渐将风氏族中大小事务转交至风启彰手中,只为静心闭关,为结丹做最后一搏。
风长昀虽贵为嫡长子,却是风氏千年以来,资质最平庸的嫡子。若非他幸运投了个头胎,又适逢风神山庄有这等森严家规,这族长、庄主之位,怎会容他霸占。
五岁那年,他听闻小厮来报,只道母亲又添一名男丁,竟是个变异双灵根的绝佳资质,落在旁支固然是天大喜事,自家中却一片愁云惨雾。
那亦是百年来,四长老首次齐集山庄,要将那男婴带走处置。
母亲为保那与他血脉相连的胞弟,以死抗命,竟自毁元神,以身代之。
四长老收了一命,方才散了。
他五岁失怙,父亲又任乐寄国师,鲜少回庄,只以传讯灵符教导。
相依为命的胞弟,甫一出生便害母亲丧命,又天资过人,将他这兄长衬得黯淡无光。更有甚者,“风神家规只怕至此更改,立次子为下任族长”的谣言尘嚣日上。纵使祖上谆谆教导五德修身之道,风长昀却仍是难掩嫉恨。
所幸这胞弟亦是傲世轻物之辈,竟渐渐生了些不臣心思。风长昀便顺势而为,借四长老之力将胞弟除去。
眼看如今长子又要步他后尘,风长昀心下担忧之际,却更是下定决心要闭关结丹,如此方才有足够时间难耐镇守风神山庄,为风启彰日后修行扫清后顾之忧。
风启彰亦是知晓父亲心思,故而处理一应杂务皆尽心尽力。
父子二人探讨片刻,风启彰方才道:“父亲,启明已在院中跪了半日……”
风长昀面色一沉,自鼻孔中冷哼出来,“叫他跪着。”
风家寄厚望于长子,对这三灵根的平庸幼子,便只剩宠爱。只是风大夫人这一次却委实做得过火,竟掘墓起尸,亵渎先祖陵园。风长昀怜她爱子心切,又揭穿风启洛骗局,故而只责令将夫人软禁两年,也是指望她可放下杂念,潜心修行,或可有所进步。
启明长跪院中,只为为求父亲开恩饶过母亲。不过这小子心思,风长昀岂会不懂。他如今丹田已毁,对他百般宠爱的母亲又被软禁,只剩严厉的父亲同素来嫌他碍事的兄长,纵是纨绔亦知晓日后过得艰难。此时自然要表现孺慕之心。
风启彰见庄主不松口,自是不敢多言,只将一应文书分开,又自其中取出一枚传讯灵符,却是来自刘家庄,只道刘郦大小姐离家出走,不知下落,如今本命玉牌竟碎了。
风启彰喟叹道:“只怕是仇家寻来。可惜我几年心血,竟被虚掷。”
风长昀安抚道:“不妨事,若刘家庄可用,便求娶嫡次女。若刘氏撑不过此次劫数,再作他想。”
风启彰笑道:“父亲教训得是。”谈笑间便将这未婚妻之事扔在一旁。只回了一篇哀痛未婚妻的表面文章予那刘家庄。
此时自窗口窜进一道金光,风长昀扬手接住,神识扫过,便起身踱步,又愉悦笑道:“你祖父委派之人已寻到孽子行踪,不日便可了结。”